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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有辦法逃離,卻假裝自己被綁架,把鍋自然地甩在深淵星盜團的頭上,從這一點上看,你並非一無是處。」岑寂的眼皮掀起來,語速緩慢地說:「也許這就是你反抗內閣的方式?」
「不止,我來這裡倒是還有一件事,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聽。」尤利塞斯的臉色一下就冷了,語氣似是威脅,又夾雜著半分提醒,「帝國可以不管邊緣星系,低等星區卻是絕對的底線,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一旦軍團聯合起來,你的雜牌軍撐不過兩個月。」
剛剛還說星盜團是正規軍,現在又變成了雜牌,岑寂感到有幾分好笑。
他意有所指地說:「聽聞殿下曾在戰場上歷練過幾個月,想必您也知道,進攻是最好的防禦。」
「你們不怕嗎?或者說,岑寂先生,你確定要與整個星辰帝國對抗嗎?」尤利塞斯加重了語氣,眼神複雜難辯,「我敬佩你們的勇氣,卻想不到你們非要這麼做的理由,就算深淵星盜團占領了晨曦宮,你們又能改變什麼?人類總會重蹈覆轍。」
岑寂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輕聲讀它的扉頁:「人人皆可選擇自己的道路。」他抬眼注視尤利塞斯,「但帝國從來沒有給過他們選擇的機會。」
尤利塞斯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最終還是沉默了。
這是初代皇帝祁合光在勝利日發表演講時說的,那時戰亂剛剛平息,無數人因為這句話而心生希望,六千年過去了,它依然沒有被人們忘記。
可惜如今的帝國並不是初代皇帝所期待的模樣,上層的蛆蟲將帝國變成了一個看起來繁榮的空殼,在北方,帝國與三個中等文明互有摩擦,零星的戰爭從來沒有間斷,再加上境內勢如破竹的深淵星盜團……
尤利塞斯突然不知道該如何直視自己的立場,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膽小懦弱的可憐蟲。
岑寂將那本側邊寫著《帝國文明通史》的墨綠色緞面書放到他的手心裡,那重量沉甸甸的,又好像有著能將人燙傷的灼熱溫度。
「我不要帝國的贖金,收起你的小心思,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你就可以走了。」
「什麼?」尤利塞斯回過神來,對面的男人依舊那麼從容,仿佛無懈可擊。
岑寂:「女皇陛下與其兄長的死是否有直接關聯?」
過往的經驗告訴他,對付像尤利塞斯這樣的人,最好不要拐彎抹角,他聽不懂,或者裝作聽不懂。
尤利塞斯有些愕然,「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他很快收起多餘的情緒,笑了笑說:「我憑什麼告訴你,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們的關係很友好吧。」
岑寂的表情依然平靜。
「我用一個有限的承諾來交換答案,如果你認為值得——」
「換!」尤利塞斯的眼睛亮起來,當即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隨後又有些不滿地問:「什麼叫有限的承諾?」
「這個承諾僅代表我個人,且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岑寂說。
思考了一會兒,尤利塞斯還是覺得合算。
這個問題有些敏感,但是不難回答。
「舅舅的死與母親沒有關係,我一收到消息就派人暗中調查,諸多證據都表明那只是個意外。如果非要說是人為,也絕對不會和母親有關,做得太乾淨了。」尤利塞斯認真分析。
舅舅曾經把他當做親子看待,他也曾懷疑過當年的事情是否真的是意外。可當他秘密派人調查的時候,卻發現所有的線索都被抹除得一乾二淨,真相早已煙消雲散。
「權力對她來說沒有意義,她只想一輩子活在皇兄的羽翼之下,卻因突然的變故而被迫承擔起了責任。」他笑得有一絲嘲諷,「你也看到了,她這個女皇當得並不順利,不過是丈夫和內閣的傀儡罷了。」
尤利塞斯的神色不像是在說謊,岑寂指尖飄出一朵半透明的灰白火焰,略微思考後,還是揮散了異能。
灰焰不如黑焰可控,如果太子出現記憶斷層,可能會引起幕後之人的注意。
「如果你真的對這件事有興趣,不妨多注意一下羅德尼親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此事的最大獲益者。」尤利塞斯的語氣全然不像是在說自己的父親,反而像是提起一個毫無感情的陌生人。
岑寂微微頜首,表示了解。
羅德尼親王的確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存在,留在首都星的暗線發現他背後的勢力是高等文明神聖聯邦。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星辰帝國只是一個普通的中等文明,為什麼會引起高度文明的注意。
——除非這裡有神聖聯邦需要的東西。
岑寂站起來,表示會話結束。他示意下屬解開尤利塞斯手腕上的異能鐐銬。
「我暫時不會回首都星,這口鍋還得麻煩深淵星盜團再背幾個月。」尤利塞斯說。
尤利塞斯揉了揉手腕,突然感覺眼前的世界變得很模糊,幾乎每件東西都有重影,精神海混亂不堪,思維也處於凝滯狀態。
到底什麼時候中招的?暈過去之前,尤利塞斯在心裡惡狠狠地想,他怎麼能相信一個卑鄙惡毒的星盜?
最後的畫面停留在精緻白瓷中氤氳而出的淺白水汽,依稀帶著一點清新的茶香。帶著滿心的後悔,他無意識地歪倒在沙發上。
岑寂一動不動,出神地思索尤利塞斯透露的信息。
如果當年的事情只是一場意外的話,他的姓名就不會直接消失在族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