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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然笑出了聲,笑完了又嘆氣,「唉,對於我們倆來說是無所謂了,只是不管誰贏誰輸,苦的都是百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①啊!」
這是他們無法左右的事。
「好了,睡了一覺,不餓啊?我去找點吃的,然後燒個水,好好洗個澡。」
「嗯!」又是許久沒洗澡了,她身上快臭死了!
雲州城是雲州的中心城,城樓高大厚重。作為距離中州都城最近的城,雲州城的防守非常嚴密。而守衛都城的鐵騎軍也於日前趕到了雲州城,嚴陣以待。
東赤軍的大本營計劃設在雲州城外的五十里處。而先鋒部隊的營帳更是離雲州城只有二十里。
宋嘉然一出馬車,站在車轅上望過去,就能看見雲州城高大的城樓。
她下了馬車,環顧四周,周圍都是營帳,有大有小,最大的那個應該是程將軍的。軍營里不時有小隊軍士巡邏,安全感十足。
他們的馬車在軍營的角落,但也不算外圍,大約是負責後勤的地方——她看見了正在做大鍋飯的廚子。
據鄭立晏說,程將軍還額外分了個小帳篷給他們,晚上他們男人就睡帳篷里,女人就睡馬車裡。知道鄭家有傷患,還特地讓軍醫來了一趟。
這一番操作下來,鄭立晏也不免感嘆,老程雖然看著不好惹,其實心地還是很善良的。若是小明王麾下皆是這樣的人,那這小明王就很不一般了。
軍醫已經去看過了鄭家的傷患,結果都不太好。錢氏失子後便渾渾噩噩的,需要長年服藥修養才能維持情緒穩定;老太太年紀大了,自上次發熱後身子就虧著,此番又受了刺激,有中風之象。
而鄭立昀,軍醫說,他的腿,很可能保不住了。
「滾!滾!都給我滾!庸醫!我的腿好好的,什麼斷了!沒有!」營帳里,鄭立昀歇斯底里地要趕走所有人,他一醒來,便被告知自己的右腿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
這讓驕傲的鄭立昀如何接受?
再也站不起來,那他豈不是成了一個廢人?
他鄭立昀,平國公世子,鄭家的嫡長子,怎麼可以成為一個廢人?
他不信,什麼軍醫,不過是想哄騙他罷了,庸醫一個!
「大郎,你先冷靜!」鄭鵬苦苦勸道,他身邊,洛氏掩面哭泣。
「我怎麼冷靜?」鄭立昀向他吼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早說了明王要攻打雲州,我們先走,你偏放不下他們,推三阻四,結果就遇到了那群山匪!」
沒錯,他那次跟隨許解差一起進雲州城後就得知了明王發起兵變的事,他就和鄭鵬商議兩人以及大房的人偷偷溜走直接去尋明王為其效力。可鄭鵬卻一直猶豫不停,他放不下老母親,也不想一大家子分開——分開了他就沒有一家之主的威風了。
結果,這一耽擱,就遇到了清風寨的山匪。
鄭鵬就是因為此事在心裡愧疚,他本就偏疼大兒子,見一向神姿俊貌的大兒子如今卻可能要成為一個殘廢心裡痛的不得了,他掩著心中悲痛再次相勸,「大郎,大夫說了,你的腿若是再不治,情況會更糟糕的,你聽為父一次勸,先用藥!老大媳婦,你說是不是?」
洛氏連忙點頭,「夫君,公爹說得言之有理。你素有才華,遭此劫難也不會影響你半分的。」
鄭立昀卻仿佛沒聽到的,面容扭曲,「好,我治,但我有一個要求,爹,你去把老三的腿也打斷了!」
「大郎,你說什麼?」鄭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說,你想要我用藥,就把老三的腿也打斷了!」
「父親!不可!這次要不是三叔相救,我們根本不可能活著回來,三叔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您怎可讓祖父做出這等殘害親子的不仁之事?」少新不可置信道。
他也覺得自己父親提出的要求毫無道理,這事與三叔有何關係?
「你敢忤逆我?」鄭立昀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里只有怒火,但見少新不過十歲年紀,遭此大難卻仍背脊挺直,怒火又變成了思索。
少新不卑不亢道,「父親,您曾教導兒子『首孝悌②』,孝順長輩,友愛兄弟姊妹,如今您受傷,心中不忿是自然,但怎可將一腔怒火發泄到您的弟弟身上?兒子不明白,這與您對兒子的教導不相符合。」
營帳里一片安靜,良久,鄭立昀才道,「少賢,你說的對,是父親想差了。我醒來後只顧自己,還未曾看望過祖母,少新,薇薇,你們代我去一趟。」
少新抬頭看他,見他面容平靜,似乎剛才的話的確是言語之失,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是,兒子這就去。」他與薇薇出了營帳。
待兩人走後,鄭立昀的臉色才陰沉了下來,他聲音低如邪魔,「爹,我不服。你說你最疼我愛我,可如今我要成廢人,他鄭立晏卻完好無損,還得了程巨鼎的賞識,我不服。」
在他心裡,在所有的兄弟中,唯一能威脅到他的只有鄭立晏!
從小,母親留下的嬤嬤就告訴他,何氏那個女人搶占了母親的位置,鄭立晏長大後更是會搶奪他的世子之位。他仗著鄭鵬寵愛,故意不讓鄭鵬與鄭立晏接觸,更是多次撒謊何氏暗地裡苛待他,久而久之,鄭鵬越來越不信任何氏,對鄭立晏這個兒子也越發待見了。
何氏死後,鄭立晏在府中更是成了隱形人,待遇比老二老四這兩個庶子還不如。他原本以為,鄭立晏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註定要活在他的陰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