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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唐檸的聲音,岑寒的身形一頓。
他猛地摘下了眼睛上蒙的紗布。
眼前只能看到朦朦朧朧的影子。
少女身形窈窕,單手撐著一把傘,向他走來,另一隻手攏了攏肩上的披肩,這雨夜確實寒涼。
她似是急著出門,長發都沒顧得上紮起,只隨意散在腦後。
「你現在摘下紗布,並非明智之舉,不是告訴過你,要明天才能取下嗎?不過紗布被雨淋濕,怕有細菌感染,再換一塊也好。」
岑寒看不清楚她的五官,只依稀覺得,少女的神態很是溫柔。
她在關心他。
她走的很急,應是急著把他納入傘下,免他再受暴雨擊打之苦。
岑寒顫抖著開口,聲線喑啞,狹長漂亮的雙眸里,淚水混合著血一起流下,「我做了一個夢。」
唐檸的腳步陡然停下,距他只有三步之遙,卻不肯再向前一步。
一傘之隔。
她只被雨夜的風吹亂長發。
他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狼狽。
他說:「在夢裡,我認錯了人,把別人當成了姐姐。」
岑寒眼前的畫面越來越清晰。
借著閃電的光,他看到了唐檸手持拿把傘上的花鳥紋樣,看到了楚公館的紅牆綠瓦。
少女的傘壓低了,傘檐過於低,遮擋住她的面容,他只能看到精巧如玉的一截下巴,和那傘被風吹得晃動時,依稀閃過的柔軟紅唇。
岑寒天生眼盲,自打出生起,從來沒有見到任何畫面。
當這個世界在他面前揭開,一直以來蒙著的黑色面紗。
當顏色開始浮現。
當色調開始鮮活躍動。
他卻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
他只想看清眼前少女的容顏。
他這樣在大雨夜不管不顧地狂奔而來。
是想聽她親口告訴他——那只是一個噩夢,夢和現實都是反的,你從來沒有認錯過我。
少女卻又向後退了一步。
岑寒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眼裡再次流出血淚。
這是他只要伸手,就能拿開傘的距離。
可他卻並不敢,生怕把她也拽到風雨下。
唐檸正在和系統溝通:【發生了什麼?】
系統:【不太清楚,只能監察到,岑寒現在的神經元極為活躍。咦,等等——宿主,我們前期提交的審批通過了!鑑於這個世界存在異常,世界意志違規操作在先,時空管理局特批我們可以調取岑寒的記憶,了解當年黎詩柔救他的事,這是一張記憶搜查令,是否使用?還真不愧是7-14個工作日審批呢,只能說人家這種大部門的效率,卡的那叫一個剛剛好。】
還有什麼比直接進入岑寒的記憶,更能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異常呢?
唐檸:【使用。】
那一瞬間,唐檸的大腦像是撕裂一樣的痛苦。
無數記憶衝擊著她。
無盡的折磨、疼痛,和鮮血,同時席捲而來。
她好像經歷了另一個人的人生。
她變成了一個小男孩。
一出生就面對著漆黑一片的世界。
父親只在她很小的時候,來看過她一眼,留下一個冷漠的疑問句:「瞎子?」
母親在旁人面前十分怯懦,只剩下母親和唐檸時,母親就會對她非打即罵,哪怕她躲進桌子底下,也會被母親殘忍地拽出來,狠狠地鞭打:「你為什麼偏偏是個瞎子?你為什麼偏偏是個瞎子!你爸爸不要我了!他要去跟外面那些女人生兒子了!」
那些畫面是十分跳躍的,並不連貫。
下一個瞬間,她又在被人追殺。
在那樣可怕的殺手組織里,每一秒,她都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可是到了最後,總是她咬著牙從死人堆里爬出來。
無邊無盡的血色將她緊緊裹挾。
窒息、絕望……
這世界甚至沒有色彩。
暗無天日。
只有永無止盡的逃亡。
死,或許才是一種解脫。
但我不能死!
我還要去找我的姐姐。
我要活下去!
那樣強烈的意志,一遍遍沖刷著唐檸被血色恐怖淹沒的大腦。
然後又是殺戮、殺戮、殺戮……
被人追殺,死。
或者反殺別人,然後繼續被殺。
好疼,好疼啊。
唐檸個人的意志被這些畫面衝擊,她的真靈之火搖搖欲墜。
系統發出尖銳的警報音:【嘀——嘀——嘀——!宿主神魂受創!】
粉色的果凍糰子,焦急地圍著她飛來飛去。
楚公館的大廳里,那幅懸掛的山水畫之中,發出一道悠悠的嘆息,如同玉石相擊般的清悅男聲響起,「你在為你的宿主激發記憶搜查令時,都不知道定位一下記憶節點嗎?任由岑寒所有的記憶淹沒她,很傷害她的神魂。」
系統:【怎麼辦?怎麼辦?我家宿主會死嗎?我害死她了!都怪我太笨!】
一團溫和的白色光芒,從畫中飛出,將唐檸溫柔地包裹著。
那道男聲再也沒有響起。
但唐檸的神魂著實穩住了!
她從被岑寒記憶帶來的衝擊中醒來。
這一切說來極長,其實只發生在一瞬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