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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楚硯想明白,就聽到了一聲類似於爆炸一般的巨響聲!幾乎要把他的耳朵都給震聾。
是熱氣球點火了,燃燒器在那一瞬間,便噴出了一股高達五米的炙烈火焰,把它一下子推了起來。
這個色彩被噴塗成紅黃漸變的熱氣球,開始慢慢騰空,它起飛,並且越飛越高。就在它騰飛時,楚硯還看到身邊無數的熱氣球,那些熱氣球和他所乘坐的一同升空。
它們顏色各異,有的如同天空一般蔚藍,有的如同星夜一般璀璨,有的像是千萬年來屹然不變的白色冰川,有的是原野上青翠的草地……
那種場景仿佛是無數寄託著人們心愿的孔明燈,同時飛起,一同奔向遙遠的月球,壯觀無比。
這是近處的場景。
而遠處,隔著一片湖泊的曠野當中,在墨藍的天幕上炸響的,是盛大又絢爛的煙花,花火組成了四個大字:「生日快樂!」
每一個熱氣球上,都傳出了相同的歌聲,人們笑著合聲唱道:「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直到這時,楚硯必須要承認一點,乘坐熱氣球所見到的場景,的確和飛機不同。
飛機確實同樣能讓人在天空中翱翔,但那是封閉的空間,即便是直升機,可以打開艙門觀賞,視野上會好上很多,可和熱氣球還是沒有辦法做比較。
它無比刺激,同時也浪漫。
春申城一向被稱為不夜城。
徐徐晚風中,俯瞰這座城市,閃耀的燈火如同一處處點綴在大地上的玉帶,又或許是點點的星光,又或許是一顆顆被串起的明珠。
在熱氣球的騰空、漂移之中,好像整個大千世界,都跟著甦醒了。
每一種顏色都變得鮮亮無比,每一種聲音都有著音符組合的曼妙,每一種呼吸、每一個笑臉,這世界上的一花一葉,好像都和楚硯有了某種聯繫。
一同甦醒的還有楚硯隨著爸媽突然離世而沉寂的心靈。
其實在楚硯很小的時候,他並不是這樣的人。
那時候爸爸帶他去學習馬術,媽媽教他繪畫,楚硯不是事事都非要爭出個第一。
他們會一家三口一起在湖邊垂釣,釣著釣著發現,根本連魚餌都忘記放,三個人一起哈哈大笑。
重要的從來就不是釣到了多少魚,裝滿了盛魚的桶,勝過了一同垂釣的人。
而是他們互相陪伴,在夏日的夕陽里,一同享受人生的趣味。
好似渾渾噩噩的大夢一場,忽而驚醒。
如同在菩提樹下參禪的僧人那般,一剎頓悟,明心見性。
他好像懂得了,為什麼同事老李,只要女兒的一個笑容,就可以掃清工作中的所有疲憊。
那位被人戲稱為滅絕師太的女前輩,為什麼那麼擔憂自己養的花,染上了病蟲害。
也懂得了為什麼楚震南執意要唐檸嫁進楚家,而不是通過金錢方面,達到對故人之後的照顧。
還懂得了唐檸說的——你和黎詩柔之所以會分手,只是因為她不喜歡你,你也不喜歡她。
真理和科學的美,固然是人生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
可它們也終究只是一部分。
人如果只追求於效率,丟失了人性中其他的體驗。
或許能取得財富,或許能取得地位,或許能取得榮譽,在任何人眼裡都是一個成功人士。
可那樣真的就實現了人生的價值嗎?
這裡用價值來說並不確切,但楚硯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更加合適的詞彙。
人並非單向度的,不能被抽象為某一個符號。
人並非是為了工作而生。
只抱著那種目的,的確該是機器人。
人是整體,是鮮活,是所有體驗的集合。
而你在每一種體驗里,都會獲得幸福和內心的寧靜。
楚硯從前的理性,是工具理性,是價值理性。
但人還有感性的一面,並且並非是感性和理性的簡單疊加。
如果說江燼一直在和他心中失控的瘋狂底色做拉扯,楚硯就在和他心裡所謂的理性做拉扯。
唐檸一錘、一錘地敲碎了楚硯包裹在外面的烏龜殼。
第一錘,她告訴他:「你無法成為楚空瀾,你應當為楚硯自己而活,而不該追逐他的影子,以至於失去了自己。如果楚空瀾和郁萱在世,一定不想看到這樣的你。」
第二錘落下,她譏諷他:「那你就永遠去當個機器人吧。」
第三錘,是在環宇大廈,唐檸明明確確地把楚硯和楚空瀾的區別攤開來講,讓楚硯知道,他為什麼成為不了楚空瀾。
最後一錘,就是現在——
唐檸對他嫣然一笑:「楚硯,生日快樂。我很喜歡尼采說過的一句話,對待生命,你不妨大膽一點,因為我們始終要失去它。你當然可以說,你就只喜歡簡單規律的生活,這當然沒問題,但不妨也去做一做別的新奇體驗。
就像當一個人說他最喜歡吃辣時,是把酸甜苦辣咸所有口味都嘗過了,才做出的判定,而不是從小到大隻吃過辣,別的口味連嘗都沒有嘗過,就已經提前把自己框死,不敢再向前一步,不敢做出任何別的探索。」
楚硯的心臟砰砰直跳!
遠處明明滅滅的煙花,映照著眼前少女清麗的面容。
在他的心裡,似乎正在發生著第三次世界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