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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平城那一戰,她爹和她哥哥都戰死在了那裡,而她娘也不知去向,大抵是被胡人殺死了,又或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徹底瘋了,便也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女兒。
對此,顧佳茴並無悲傷,只覺得解脫了。她總算不用再被母親鞭撻辱罵,總算不用再餓著肚子受訓抄寫《女戒》,總算不用聽那瘋子喋喋不休訴說天下的男人有多可惡。
說起來,顧佳茴也不理解,倘若她娘真的那樣痛恨男人,又為何要給她爹做妾,為何在她爹面前永遠是一副溫柔似水的模樣。
顧佳茴咬了咬唇,問道:「若娘娘所言是真……我娘為何會從戶部尚書之女,淪落為軍中營妓?」
貞貴妃聽到這聲問話,倏忽嘆了一口氣:「唉!幾十年前,你外祖父礙了旁人的眼,被顧家老侯爺檢舉,道是你外祖父挪用了修水壩的銀兩,又貪墨愛財,將皇上撥給邊戎將士的軍糧和盔甲貪污,倒賣給了敵國……」
「先不說貪污之罪本就是重罪,又有通敵叛國之名扣在你外祖父的頭上,自然是有口難辨。最後你外祖父被處以凌遲死罪,家中郎君發往邊塞苦寒之地,女眷沒為娼妓,或下發為奴。」
「本宮念舊,後來著人打聽過你家人的去向,發現除卻你娘還活著之外,家中郎君都死在了發配的路上,女眷也是受盡折磨,屈辱而亡。」
說著說著,貞貴妃似是說到動情之處,竟是止不住掉了一行清淚,雖掩在那帷帽之下,卻也讓顧佳茴看清楚了擦拭眼淚的動作。
顧佳茴如遭雷劈,神色呆滯,視線不知落在何處,怔怔看著遠方。
她的外祖父……是被顧家老侯爺檢舉?
也就是說,她娘本該是出身名門大戶的嫡女,而她也本該出生在富貴之家,身世顯赫,有母族依傍,被眾星捧月的嬌養到大?
可那戰死沙場的老侯爺,在他活著的時候,為剷除異己,將她無辜的外祖父扣上了貪污通敵之罪,令她外祖父受千刀萬剮之刑,令她族人盡數慘死在外。
顧佳茴沒想到,她如今一切的不幸,竟都是她顧家的祖父給她帶來的。那滅頂之災,家破人亡,活生生將她母親從一個大家閨秀的士族女郎,逼成了偏執敏.感的瘋子。
而她也在這痛苦陰暗的折磨下,變成了一個怯懦自卑,哪怕是進四皇子府中為妾,都要當做一種奢侈妄想的卑賤之女。
淚水不住流淌落下,顧佳茴眼神空洞,表情卻顯得十分猙獰,雙眸瞪得老大,胸口起伏不定著。
貞貴妃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四皇子,四皇子接到授意,連忙側過身去,將顧佳茴擁入懷中,神色憐惜地伸出手去,輕輕擦拭她眼尾的淚痕:「一切都過去了,往後你還有我,我便是你的依靠。」
他說的深情,仿佛之前讓山匪將顧佳茴一起劫持的人不是他似的,那眼神柔的能掐出水來。
「好孩子,快起來吧!」貞貴妃放下茶杯,雙手在空中虛虛扶了一下:「時辰不早了,本宮讓人將你送回去,你也早些歇息。」
說著,她似是想起什麼一樣,嗓音柔和道:「你是故人之女,本宮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可如今你外祖父名義上仍是貪污逆臣,只能委身於妾室之位……」
「若是子燁能登上皇位便不一樣了,他定是能為你母族一家平反,屆時那皇后之位,屬你當之無愧。」
那言外之意,便是要讓顧佳茴助四皇子一臂之力了。
顧佳茴聽聞此言,緩緩抬起頭來,雙眸中含著淚水,朝著貞貴妃拜了下去:「多謝娘娘今日將外祖父之事告知於我,若不然我還被蒙在鼓裡,將顧家一族當做血濃於水的親人。」
「我雖人微言輕,卻懂得感恩之情,若他日娘娘能用得上我,必定萬死不辭!」
貞貴妃見顧佳茴如此識趣,不由笑著頷首:「你有這份心意便好,府外備了馬車,快回去罷!」
顧佳茴又是一拜,這才起身離去。
待她走後,四皇子忍不住道:「母妃,她都說了願意為咱們效勞,為何不直接將咱們的計劃告訴她?」
「急什麼?」貞貴妃緩緩眯起雙眸,嗓音不大,卻帶著厲色:「她如今還是半信半疑,待她徹底想明白了,再告訴她不遲。」
「此事容不得差池,若你再擅自行動,忤逆本宮——」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那警告似的語氣,令四皇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緩了許久,才道:「是,孩兒什麼都聽您的,再也不敢擅作主張了。」
他頓了頓,又道:「只是孩兒有一事不明,那戶部尚書……真是被顧家老侯爺栽贓誣陷的嗎?」
「誣陷?」貞貴妃笑了一聲,眸中是掩不住的輕蔑:「顧家老侯爺品性無暇,高風亮節,怎麼會誣陷戶部尚書。顧佳茴的外祖父,不過是自作孽不可活,先帝忍無可忍,才借用老侯爺之手,除掉這隻顧貪財好色,不顧百姓將士死活的國之蛀蟲罷了。」
四皇子猶豫道:「那母妃您為何……」
「本宮為何要誤導顧佳茴?」貞貴妃接過話來,低低笑道:「如今永安侯年紀大了,上不得戰場了。唯有倚靠著身在北宮的大女兒宸妃,還有那駐守平城為國征戰的小兒子定北將軍,顧家才能勉強維持著如今的虛假繁榮……」
「可現在,宸妃命懸一線,連林御醫都說她命不久矣。若在此時,定北將軍顧懷瑾再叛國通敵,懷有謀逆之心,你說顧家一族將會面臨怎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