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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似乎亂一下,又很快恢復了平靜。總之他此生不會再迎娶旁人,若她願意嫁入東宮,他便也能將她放在身邊護佑,免得四皇子那般的蛇蟲鼠蟻,對她動些不該有的歪心思。
可元容卻是給忘了,顧家老夫人一直因為驃騎將軍父子的死,對他頗有偏見,顧休休參加完夜宴的第二日,便被老夫人叫去當眾斥責。
他以為她會因此而退縮,卻不想,她面對老夫人的責難絲毫不懼,甚至不惜頂撞老夫人,只為替他辯駁。
而後便是那日在采葛坊了,他看到她跌跌撞撞向他跑來時,她情難自抑主動向他索吻求歡時,雖然明知道她是中了春合散,他的心情卻還是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經歷過永寧寺那幾日,她被山匪劫持仍可以臨危不懼,她被貞貴妃設計陷害仍可以冷靜反擊,他終於意識到,她不再是多年前那個天真稚嫩的女娃娃了。
顧休休長大了,而元容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清白。
那日在永樂殿中,她為遮掩津渡與顧月的私情,主動獻吻,他明知道她對他並無情意,也明知道她是為了顧月才如此,卻還是淪陷其中,情難自拔。
她的容顏不斷浮現在自己眼前,而那親吻的一幕也如影隨形,哪怕是在夢中,令他魂牽夢繞的依舊是她。
元容感覺自己好像中了毒。
看到她就會覺得歡喜,靠近她就難免心跳加速,想要親她,想要抱她,明明往日也會待她親近,可如今這親近似乎過了頭,令他方寸大亂,再難自控。
卻又始終想不明白,這些陌生的反應都是從何而來。
或許,他應該再去向劉廷尉討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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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漫漫而長,有人酣睡夢鄉,有人徹夜難眠,輾轉反側。而遠在南巷的四皇子府中,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本該在北宮中被禁足的貞貴妃,在半夜更出現在了四皇子府內,身戴披風,頭頂帷帽,姿態雍容,不緊不慢坐在院中品茶。
而本該在永安侯府中熟睡的顧佳茴,挺直了腰板,跪在四皇子身旁,像極了一對被父母迫害的苦命鴛鴦。
「佳茴,本宮在永寧寺見過你。」貞貴妃喊得親昵,掌心托著精緻小巧的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水:「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只是受你族姐所累,毀了聲譽,不得不委身做妾。」
貞貴妃所言,完全是顛倒是非——那日采葛坊中分明就是她讓人下了藥,卻將責任都推到了顧休休身上,只道是顧佳茴被顧休休所連累,才讓事情變成今日這般模樣。
更何況,就算顧佳茴沒有經歷那一遭事,以她的身份,進了四皇子府中,便也只能為妾,又如何有『不得不委身做妾』這麼一說。
但顧佳茴不明真相,她聽著貞貴妃這樣說,更是加深了她對顧休休的恨意。
就算她從始至終都只能做妾,可那本質上也有不同,她本來能以清清白白之身,光明正大的入府為妾。
可現在的她早已被毀了聲譽,又聽信了甜言蜜語,跟四皇子生米煮成了熟飯,如今身處被動,進府為妾之事也被耽擱下來,一直沒個動靜。
就算退一萬步講,事後顧休休有幫她挽回聲譽,但對於顧佳茴而言,那也是顧休休虧欠她的——要不是顧休休帶她去采葛坊,又將她丟棄在屋子裡,獨自一人逃跑,她怎麼會失了清白名譽。
貞貴妃似乎是觀察到了顧佳茴的表情變化,她勾唇笑了笑,嗓音溫柔:「說起來,本宮與你母親還是舊相識。」
顧佳茴聽聞此言,倏忽抬起頭來,眸中顯露出一絲驚詫:「貴妃娘娘您是金枝玉葉,自小在洛陽城中長大,而我娘在軍營……」
她到底是沒能將『為妓』兩個字說出來,只是抿了抿唇:「您怎麼會認識我娘?」
「自然是認識了。你娘當年是戶部尚書之女,與本宮曾是手帕之交,怎能不相熟呢?」
明明貞貴妃說的每一個,顧佳茴都能聽懂,可真正連在一起時,她卻是一個字都聽不明白了。
她娘明明是軍營中的妓子,僥倖被她父親驃騎將軍看重,洗脫了賤籍,跟隨她父親南征北戰。又怎麼會突然搖身一變,成了什麼戶部尚書之女?
更何況,若貞貴妃所言不假,為何這麼多年以來,她娘從未與她提及過自己的身世?
顧佳茴的臉色有些難看:「娘娘怎麼能確定我娘就是戶部尚書之女?」
「不會錯的,你跟你娘少時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本宮又怎麼會記錯呢?」貞貴妃一臉憐惜地看著顧佳茴,輕聲道:「若是你不信,可以向人打聽打聽,當年戶部尚書一家的慘案。」
見貞貴妃說的如此篤定,顧佳茴反而有些不確定了。她娘在她眼中,就是個神經質一般的存在,是個偏執的瘋子,是個恐怖的惡魔,只有在她爹面前時,才會露出溫順的一面。
而其他時候,對她動輒是打罵教訓,日□□著她抄寫《女戒》。從她小時候有記憶開始,便每一日都在喋喋不休地重複一句話——全天下的男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
她娘告訴她,不可以對男人交付真心,不可以愛上任何人,男人只會讓女子變得不幸。
那時,她聽得似懂非懂,只記住了每次挨打時的痛苦和折磨。
她娘也從未提及過任何身世與過去,她便聽著旁人的風言風語,才知道她娘出身軍營妓子,而她的身份也一樣卑微低賤,甚至不被顧家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