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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休休率先邁步走了進去,朱玉緊跟其後,時而仰頭四處張望,眸中滿是驚奇。
主僕兩人進了門,便由侍從引路,到了東宮內西南角的校場內。
顧懷瑾盤腿坐在平地凸起的漆紅高台上,似是在洗塵宴上喝了不少酒水,臉頰邊分布著顏色不均的紅暈,手中攥著寒光凜冽的銀劍,劍刃沒入高台,以此撐著搖晃的身體。
周圍圍了不少的士大夫和官員,甚至還有諸國前往北魏給太后賀誕的使臣們,原是來給太子殿下送賀禮的——太子大婚不比尋常官員百姓,天不亮就要起榻更衣,穿冕服乘坐輿去乾明門祭□□拜,在百官群臣的見證下,由禮官告詞,受天子醮戒。
待祭禮結束後,也差不多到了黃昏時,太子棄輿坐輅,與儀仗隊、鼓吹隊到永安侯府迎親,期間門每一刻都需得恪守禮規儀式,根本沒時間門收賀禮。
因此賀禮都是提前一日送到太子所居的東宮裡,顧懷瑾就是趕在人潮最多時,到了東宮來找元容決鬥。
畢竟是第一次成親,顧休休來之前,沒有考慮到送賀禮的群臣和諸國使臣也都在這裡。
在看到校場內圍著里三層、外三層的群臣後,她頓感不妙,步伐卻是停在了原地。
就算顧懷瑾想要給她撐腰,也不該挑在這時候,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道出與元容單挑決鬥。
若元容不應,便是讓圍觀的群臣和使臣們看了笑話;若元容應了,輸在顧懷瑾的劍下,便也是顏面盡失。
除非元容應戰,還贏了顧懷瑾……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以顧懷瑾的性子,根本不會讓元容一分,只會拼盡全力決鬥。
元容因為三年前的平城之戰,在洛陽乃至整個北魏都傳遍了他的謠言,有人質疑他的殺神之名乃是虛名,有人懷疑他通敵叛國,與胡人有所勾結。
若是元容輸給顧懷瑾,那豈不是坐實了謠言,讓天下人都以為元容當年心懷機謀,驍勇善戰都是假的,什麼戰神、殺神,讓胡人聞風喪膽也都是徒有虛名。
顧懷瑾今日是怎麼了?當真是喝得不省人事了?
顧休休頭一次這樣氣惱,她立定在遠處,視線卻不經意落在了高台另一側,那挺拔如松柏的身影上。
比起顧懷瑾,更讓顧休休不理解的人是元容,她還以為顧懷瑾是私底下跑到東宮來鬧了。那她來東宮帶走顧懷瑾,給元容賠禮道歉,旁人也不知道這事,悄無聲息處理好此事便是了。
偏偏元容知道圍觀的人那麼多,卻還讓秋水傳信,叫她也來了東宮。
這似是在火上澆油,又像是在陪著顧懷瑾胡鬧,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會不會顏面盡失。
他們兩個到底在做什麼?
一個北魏儲君,一個定北將軍,都已過弱冠之年,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能做事如此隨心所欲,不計後果?
顧休休簡直想要掉頭離開了,偏生有的士大夫眼尖,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般,在人群中道了一句:「那不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嗎?」
話音落下,便有幾十道視線,齊齊向著顧休休看去,這一嗓子下去,倒是讓她不好再直接轉身離開了。
她硬著頭皮抬起頭,挺直了腰板,朝著校場正中心的高台處走去。
元容不知何時看向了她,眸中含著淺淺的笑意,分毫沒有被下馬威的氣惱不快,倒仿佛樂在其中似的。
他該是沒有染上風寒,瞧著精氣神不錯,向來蒼白病態的臉龐上,顯出淡淡的顏色,只是手中依舊捧著暖爐,身上披著玄鶴大氅,似是畏寒。
顧休休只看了他一眼,便別過頭去,雖然思忖了幾日,看到他仍是有些彆扭,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她走到高台下,卻還沒有想好該怎麼應對,畢竟如今這狀況,直接帶走顧懷瑾也不是,讓顧懷瑾留下與元容應戰更不是,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簡直是左右為難。
本來皇帝對元容就有偏頗,若是元容丟人丟出了北魏,讓諸國使臣也看了笑話,今夜過後,皇帝定是要連夜將元容召入宮中訓罵斥責。
還不等她說話,元容便已是開口道:「你兄長喝醉了,將他帶走罷。」
「……」顧休休抿住了唇,掌心不知何時攥成了拳頭,聽見這輕描淡寫的語氣,簡直是火冒三丈。
難道元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聲譽嗎?
他可是北魏的太子殿下,未來的天子啊!
若元容不跟顧懷瑾決鬥,便讓她當眾帶走了顧懷瑾,那無異於宣告天下,他怕了顧懷瑾的下馬威,他以後不會,也不敢對她不好。
難道這就是元容叫她來的意圖嗎?
他是想借著顧懷瑾鬧事,以北魏群臣和諸國使臣為證,用這種方式向她證明,他此生不會負她?
不,顧休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元容必定是有他的思量。
她吸了口氣,又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兄長醉了酒,冒犯殿下,定是說了不少渾話。殿下大人大量,不與他計較,小女感激不盡。」
這一句話,便是在盡力挽回元容的聲譽,讓圍觀看戲的群臣和諸國使臣知道,元容不是懼怕應戰,而是寬宏大量,不與這醉酒的顧懷瑾計較。
雖然她這樣說,但顯然大部分人還是有些不屑一顧,便認定了元容是怕了,慫了,才不敢接顧懷瑾的招,叫來顧休休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