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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內燈火通明,燭光散發著淡淡的橘黃色調,就如同夏嬤嬤所言,四皇子正跪在御書房外的牌匾下,許是跪的太久了,身子搖搖欲墜地晃著。
「皇后娘娘駕到——」
太監將那聲通報,喊得極為響亮。
音落,皇后便提著食盒,與顧休休一同走進了院子裡。
在看到顧休休時,四皇子的身形似是僵硬了些。他垂在身側的手臂緩緩地攥緊,努力繃直了,勉強壓下心中的怒火,試圖想要裝作沒看見她們的樣子。
可皇后卻不識趣地走了過去,輕盈著腳步,一步一台階,拉著顧休休到四皇子身邊時,頓住了腳步:「欸,這不是四皇子嗎?怎麼跪在這裡,皇上一向最寵愛你和貞貴妃了,你有什麼事情快站起來說!」
那話語間的奚落,竟是分毫不加掩飾。偏四皇子還無法反駁,只能忍氣吞聲道:「皇后娘娘說笑了,談何寵愛不寵愛,兒臣惹得父皇生了氣,自然要俯首認錯才是。」
「怎麼能不寵愛?」皇后俯視著跪地的四皇子,皮笑肉不笑道:「本宮是你的嫡母,連一聲母後都不叫了,可不就是驕縱慣了,不知禮法規矩為何物了?」
「若不知禮法規矩便也罷了,本宮便當是你那個母妃不會教養,才讓你變得如此目中無人。可你實在不該無法無天,連王法都入不了你的眼了。」
皇后俯下身,挨在四皇子的耳畔邊,彎起雙眸,輕聲耳語道:「便是貞貴妃有通天的本事,再是復了寵,你跟她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不過沒關係,你可以這輩子多積點德,要不然作孽深重,萬一投胎成了貓貓鼠鼠,就沒辦法再重新來過了。」
話音落下,四皇子的神色發緊,皺起的眉心中似是在強忍憤怒,他咬住了牙根,心跳的極快,繃直的腿部令他感受到陣陣灼痛——那是被顧休休刺傷的地方。
他不怎麼跟皇后接觸,但印象中的皇后向來言笑晏晏,性格直來直往,也很少挑刺找茬。
四皇子一直以為是因為貞貴妃受寵,還有謝家在背後撐腰,以至於連皇后都要退避分,可此刻皇后的表現,卻又讓他有些不確定了。
這根本不叫落井下石,倒像是在給顧休休出氣似的,句句都在含沙射影。
若是放在平時,四皇子定是要與皇后辯駁個黑白出來,但他如今的處境本就是單腳站在了懸崖邊上,稍有不慎掉下去就徹底完蛋了。
他不敢多說一句話,也不敢頂嘴,只能低垂著腦袋,攥緊了拳頭,忍得眼睛通紅:「母后教訓的是。」
顧休休瞧見他那副敢怒不敢言的落魄模樣,莫名地覺得有些好笑,方才堆積在心底的鬱氣,卻是一下掃空了。
知足者常樂,她有這樣好的夫君,有這樣好的婆母,還要奢求些什麼呢?
「娘娘,咱們進去吧。」顧休休從頭至尾,理都沒有理四皇子一下,仿佛將他當做了空氣。
倘若她嘲他諷他,打他罵他,又或是說些什麼『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都能叫四皇子覺得心理舒坦些。
可偏偏她一幅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裡的模樣,就仿佛,她篤定自己當初在中秋夜宴上拒絕了他是正確的選擇似的。
就仿佛,她早已經料到了,他本來就是這樣手段下濫的爛人。
他根本不是!他一開始也是被貞貴妃逼著動手的,他沒想過殺了她,但貞貴妃說得不到就應該毀掉。
他甚至有想過,那日虎頭山二當家半途劫車後,他與她將生米煮成熟飯,他還可以放她一馬,讓她假死瞞過所有人,做他的外室。
但顧休休卻用金簪刺傷了他的大腿根,還鼓動那山匪追殺他幾個山頭,最過分的事情是,她逼得貞貴妃撞牆自盡!
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他不過是反擊她罷了。
哪怕顧休休給他一點反應,他至少覺得自己傷人傷己,落到這步田地也是有些回饋的,然而她卻如此平靜,讓他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顧……」四皇子忍不住喊出她的名字,可只發出了一個音節,便又停了住。
就在剛剛,貞貴妃讓人給他傳了話,叫他一直跪下去,直到明日天亮,他撐不住昏迷過去再起身。
皇帝正在火頭上,不會見他,也不會聽他分辨一個字,所以他只需要閉上嘴,老老實實跪著就是了。
貞貴妃還說,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顧休休自然是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響,她腳下停都沒停一下,在太監進去通報過後,跟著皇后進了御書房。
皇帝似是真的是被氣得不輕,臉色微微發白,是一種病態的顏色,唇瓣也有些皸裂,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連鬢髮都染上了幾絲白。
皇后來探望他,似乎是在意料之外,又十分合情合理。
意外是因為自從元容的生母死後,皇后就沒再踏入過他的御書房。合理是因為王家有意往北宮中送人,皇后大抵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想要擺出了皇帝的架子,卻又怕自己架子太大,將皇后給氣走了——她的脾氣實在不小,好不容易才主動示好,來探望他一回。
要說皇帝偏寵貞貴妃,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想要□□後,但皇后根本不搭理他,顯然是不吃這一套。
皇帝放下手中批閱奏疏的筆墨,揮手叫太監將龍案上的東西都給收走:「你,怎麼有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