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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封住穴道,閉合氣息,輕輕合攏手掌,指尖按壓在掌心還未癒合完全的傷口上,一陣陣刺痛傳來,令她稍作緩和,恢復了些氣力。
顧休休不動聲色扶著山石,有些吃力地緩緩站了起來,她動作略顯僵硬遲緩,卻還是努力朝著屏風的方向移動著。
眾女郎的視線此刻仍在她身上聚焦著,瞧見溫陽公主軟趴趴倒在地上,而顧休休則往外走去,忍不住嬉笑起來:「顧家女郎不會是找太子殿下告狀去吧?」
然而很快女郎們就笑不出聲了,不知是誰先發現了岩石角背處躲藏著的山匪——從暗道爬出來的人數太多,岩石已是遮擋不住他們的身影了。
隨著一聲尖叫響起,山匪們手中持著砍刀和利器,從西南角一股腦竄了出來。
女郎們下意識想要逃竄,可她們此時才發現自己渾身無力,莫說往外逃跑了,就是張嘴喊叫發出的聲響,也像是貓叫似的虛弱無比。
而現在的顧休休,已是離那出口處的貝母屏風只有幾步之遙。
她貝齒用力咬著唇,直將唇瓣撕扯得殷紅淌血,強撐著手軟無力的身子,向外顫顫巍巍地走著。
士族女郎們此刻才明白過來,顧休休為何要朝著行宮外走了。她們被山匪們團團圍住,只能將全部希望寄托在顧休休身上,期望她能走出行宮,向侍衛報信。
而就在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叫:「顧休休……你要去哪裡?!」
那是溫陽公主發出的聲音,像是雞叫一般的嗓音,有些沙啞,有些無力,偏生還是一如既往的響徹。
「……」顧休休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在心裡問候了溫陽公主早早離世的爹娘,到底是什麼樣的基因,能造就這樣的奇葩。
被溫陽公主這樣喊了一嗓子,那些山匪們想看不見顧休休都難。
顧休休看著近在咫尺的出口,咬緊了牙關,想要加快步伐,卻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粗啞的男聲:「……顧休休?」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殺了你祖母。」
身形彪壯的漢子,手中握著一把刀刃鋒利的砍刀,那砍刀就架在顧家老夫人的脖子上,另一手輕輕鬆鬆拎起了老夫人的衣領子,將她整個人從湯池中提了起來。
仿佛顧休休只要敢再往前邁一步,老夫人的頭顱就會被凜冽著寒光的刀刃割下,滾落。
即便顧休休沒有回頭,她也聽出了背後的山匪並不是威脅,而是真的會這樣做。
她略感無力,看了一眼行宮的出口,垂下眼眸,抿住了泛著血色的唇瓣,緩緩轉過了身:「……我不走了。」
顧休休雙手背在身後,抬眼向漢子看去,視線一眼帶過,將湯池泉眼內的山匪們盡收眼底。
他們都包裹得嚴實,除了露出一雙眼睛之外,看不到一寸皮膚。
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經確定這些人就是山匪無疑,他們手中大多數人拿著的都是砍刀,且拿刀的姿勢像極了那日劫馬車的虎頭山二當家光頭疤臉。
奇怪的是,這些山匪竟然認得她,不但知道她,還認得出哪個是顧家老夫人——行宮內不止顧家老夫人一個年紀大的,還有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本族的老夫人。
便仿佛他們做足了功課,根本就是衝著顧休休來得一樣。
顧休休背在身後的手指,飛快的解著裹住她手上掌心上的紗布。許是方才按得太過用力,剛剛結出新痂,儼然有癒合跡象的傷口,又被她壓出了血來。
絲絲血色染紅了紗布,她忍著痛,將紗布團成一團,打了個結,握在掌心中,看向挾持顧家老夫人的彪壯山匪。
兩人視線相對,她竟是從那山匪眼中,看出了一絲……憎惡,憤恨?
難不成,她跟這山匪認識嗎?
為何這山匪會用憎恨的眼神看著她?
「別傷害我祖母……」顧休休看著他,緩緩開口:「有什麼事情衝著我來。」
老夫人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眸中並沒有太多畏色,又或者說,自從二房父子死後,她便已對人世間沒了什麼牽掛。
不管顧休休做出什麼抉擇,就算是一走了之,老夫人也不會怪罪她——這一行宮的女郎,若她能逃出去報信,便總能是救下幾個,孰輕孰重老夫人自是心中有數。
更何況,老夫人與永安侯有隔閡,平日待顧休休也並不算親近。她一個半截入土的老太太,自是不會強求顧休休這個跟她分毫沒有血緣關係的孫女救她。
可偏偏沒想到,顧休休在山匪出口脅迫的一剎那,便停住了腳步,幾乎沒有思考,脫口而出了那句「我不走了」。
顧休休並不是愚鈍的女郎,此刻該是明了,那些山匪們明顯是衝著她來的。
難不成是不要命了,竟然說什麼「別傷害我祖母,有什麼衝著我來」?
老夫人心中微微有些觸動,看著顧休休的眼神,也不自知地軟了下來。
她雙目清明,看向顧休休,蹙著眉頭,用眸色示意顧休休不要管她,趁著還有力氣趕緊離開。
顧休休似乎察覺到了老夫人灼灼的視線,她回過神來,攥緊了那染血的紗布糰子,掌心中不知不覺都滲出了些薄汗。
她朝著老夫人笑了一下,緩緩搖頭,而後抿了抿唇,裝作無力支撐身體的樣子,撲通一下向著地上栽倒過去。
就在顧休休倒地的一瞬間,將掌心中染血的紗布團,順勢扔向了貝母屏風後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