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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休休連忙出聲制止:「不必起身了,二當家傷勢未愈,好好躺著便是了。」
二當家搖頭苦笑一聲:「什麼二當家,托太子殿下的福,我撿回一條性命,如今已是改邪歸正,再不做那殺燒掠奪的壞事了。」
「妹子,你若是不嫌棄,便喚我一聲狗娃……」大抵他是想說狗娃哥,卻想起她現在是太子妃,連忙止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顧休休又怎能聽不出他想說什麼,她笑了笑:「你比我年長數十歲,大當家若是不介意,我便喚你一聲狗娃哥了。」
大當家疤臉上出現一絲動容。
他跟鐵牛一般,痛恨著洛陽城中的士族們,城中朱門酒肉臭,而城外路有凍死骨。
他從不覺得劫殺士族有什麼過錯,在他眼中,那些身居高位者,出身名門貴族,從小被眾星捧月長大,滿口仁義道德,卻將北魏的百姓們當做豬狗對待。
若論其性惡,哪怕是他鐵石心腸,手上沾染過無數鮮血,在洛陽城的名門士族面前,亦是自愧不如。
他一直以為,所有士族皆是如此。
但此刻,二當家卻又覺得,自己似乎錯了。
他垂下眼睛,眼眶微微濕潤著,吸了吸鼻子,像是不大習慣這樣煽情,抬手掀起蓋在身上的被褥,將掩在被褥下的物什遞給了顧休休:「妹子,你跟太子殿下大婚,我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送給你……」
「這是前兩日,鐵牛在巷子裡撿回來的一隻小狗崽,十分有靈性,生得也好看,你看看喜不喜歡。」
顧休休看清楚那團白色絨毛的小狗崽後,從二當家手裡接了過來,這奶狗似乎是剛剛斷奶的樣子,肉乎乎一團,看起來有些像是松獅,確實生得好看,還是只小公狗。
「撿的?」她摟在懷裡摸了摸,疑惑道:「這狗長得有幾分像松獅,在北魏很是少見,聽說西燕貴族最是喜歡養松獅……」
說話時,她轉過頭看向元容,本是想將手裡的小傢伙給他也看一看。誰料他看到她懷裡摟著的松獅後,竟是皺起眉來:「秋水。」
他面對顧休休時,一向嗓音溫和,可今日卻難得讓她聽出了些寒意來。
秋水早在方才元容進了采葛坊後,便跟在了他身後,此時被他喚了一聲,連忙上前:「是。」
元容冷聲道:「孤不是讓你將這松獅處理掉?」
秋水看了一眼顧休休手裡抱著的松獅,沒有解釋,直接跪了下去:「屬下該死。」
顧休休聽到這有些莫名其妙的對話,先是一怔,半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松獅是西燕貴族的最愛,明明少見卻出現在北魏,卻被鐵牛撿了到。
而且她手裡抱的這隻松獅,還是元容吩咐秋水去處理掉的。也就是說,這松獅是西燕使臣們帶到了北魏來,特意送給元容的?
顧休休不由想起了那日顧懷瑾跟元容比試過後,西燕國師曾過來說過一句——吾國陛下為賀二位新婚,特意精心準備了賀禮,太子殿下可要記得拆開看一看。
難道這隻松獅,就是西燕君主送給元容的新婚賀禮?
那它到底代表著什麼,為何元容只是看到一隻小狗崽,便很是憤怒的模樣?
懷裡的小松獅看起來才一兩個月大,似乎是被驚嚇到了,往顧休休懷裡縮了縮,她安撫似的捋了捋它背後的白色絨毛。
氣氛顯得劍拔弩張,仿佛一觸即發。她不敢說話,只是垂著首,時不時抬眸看他一眼,眼神可憐兮兮,像是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即便她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
元容察覺到她小心翼翼的目光,強忍著壓下火氣,緩聲問道:「……你喜歡它?」
顧休休沒吭聲。
倒是說不上喜不喜歡,既然已經知道了這隻松獅跟西燕有關,就算是喜歡,她也不會養它了。
但她怕自己說了不喜歡,元容就會讓秋水將這隻小松獅帶去宰了——她並不覺得他是這樣虐殺動物,冷血無情的人,其中定是有什麼隱情。
然而不管怎麼說,她打心眼裡不希望元容將對西燕君主的憎恨厭惡,遷怒到一隻小狗崽身上。
元容抿著唇,眸底一片晦暗,沉默了許久,道:「你若是喜歡,便帶回東宮養罷。」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了。
顧休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怔了一下,將手裡的小松獅交還給了二當家:「狗娃哥,這隻小狗崽很可愛,但我覺得你比我更喜歡它,你便留在身邊養吧。」
二當家有些摸不到頭腦,雖不知太子殿下怎麼惱了,卻也聽明白了這隻松獅是太子讓人處理掉的,只是不知道怎麼被鐵牛撿了回來。
既然是太子下命處理的小狗崽,那肯定是有太子的道理,他自然是不能再給人添堵了。
他接過小松獅,道:「妹子,夫妻沒有隔夜仇,有什麼事情都問清了,說開了,千萬不能憋在心裡。要不然跟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那夫妻之間的情分便要有裂痕了。」
顧休休點點頭,又道了聲歉,便離開了采葛坊,朝著元容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事實上,元容並沒有走太遠。
她今日沒有坐馬車來,跟虞歌一同步行到了采葛坊,而元容和劉廷尉都是騎馬過來的。
他牽著手邊身如火炭的赤兔馬,指尖輕攥著玉轡,似乎是在等她。
顧休休心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