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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高山匪就坐在顧休休右側,在離她還有幾寸距離時,貼近的動作倏忽頓住,抬手摘下了蒙在她臉上的黑布。
她眼前恢復了明亮,那山匪將手指抵在唇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摘下自己臉上的黑布巾,讓她看清楚了他的臉。
顧休休愣了一下,蹙起眉頭。
那天虎頭山一當家去追殺四皇子後,便吩咐這個瘦高的山匪,駕馬車將她和顧佳茴送回了永寧寺。
倒不是她記憶太好,連個陌路人都要一直記得,實在是這瘦高山匪長得比較有個性,那張臉神似朱元璋,看一眼就能讓人記很久。
見她認出了自己,瘦高山匪壓低了嗓音,在一旁耳語:「我知道,一當家肯定不是被你報復了……」
顧休休耳朵聽不太清楚,有些模模糊糊的,示意他靠近她右耳邊再說一遍:「我左耳有疾。」
山匪愣了愣,應了聲,又靠在她右耳邊,重複了一遍。顧休休也學著他的樣子,輕聲道:「你怎麼相信不是我?」
「一當家那日回去的路上說了,你兄長是定北將軍,未婚夫是太子殿下……」
瘦高山匪停住,頓了一下:「呃,大抵女郎是不清楚,半年前隔壁山頭的山匪曾在永寧寺的小道上,劫持了一輛馬車。」
「不知劫殺的是哪位貴人……但那貴人應該是與太子殿下有關,總之太子率著率著幾十號人,衝上去把山頭都要劈翻了,山上幾百山匪無一活命,死狀極慘。」
顧休休:「……」
瘦高山匪還以為她不信:「我說得是真的,不然一當家上次怎會將女郎直接送走。」
說罷,他又繼續推理道:「女郎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若女郎想要報復一當家,只要找殿下一說,那殿下必定會直接剿滅了虎頭山,怎麼能只傷了一當家一個人?」
「其實……」顧休休抿了抿嘴,輕聲道:「半年前被山匪劫殺的人,也是我……」
見瘦高的山匪一下呆滯住,顧休休的神情略顯複雜。
她當時受了些傷,在府中養傷,也沒怎麼出門。只是聽說了,劫持她和母親馬車的山匪被盡數剿滅了,而她父親給四皇子送去了謝禮,她便理所當然以為那些山匪是四皇子派人去剿殺的。
倒是沒想到,剿滅山匪的人原來是太子殿下。
她覺得這種感覺有些怪異,就像是她在永安侯府老夫人的院子裡裝暈時,他將她抱了回去,卻像是認路一般,都無需指路,便找到了她有些僻靜幽遠的住處。
而且他還知道她的閨名豆兒,又知道她輕功不佳,曾腳滑摔下過屋頂。
諸如此類的事情,就仿佛他一早就開始關注她似的。
原本她還只當他跟她兄長關係好,所以兄長就什麼都告訴了他,可假若這瘦高山匪所言不假,那太子為何要帶人去山上剿匪?
倒像是,他有多在意她似的……
「原來是您,那就難怪了。」瘦高山匪半晌才從喉嚨里憋出這一句話來,他撓了撓頭,又道:「看來我說得沒錯,此事的確與女郎無關……」
「不瞞您說,我有些懷疑大當家。」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道:「大當家是一當家的兄長,但兩個人同父異母,關係一向不合……主要分歧在大當家貪財好色,每次他率弟兄們去劫車,從不顧慮後果,只要錢財給夠了,無論什麼人都敢動手。」
「而一當家則是思慮更多一些,性子小心謹慎,向來劫財不劫色。偶爾接些□□的活兒,但也不是什麼活兒都接,若是得罪貴人,會牽連弟兄們的活兒,那是一概不碰的。」
瘦高山匪看了一眼車外,將聲音又壓低了些:「一當家出事前的一晚,便是昨夜,我跟一當家在山腳下的酒坊里喝了幾壇酒,覺得有些微醺,就一起回了虎頭山。我明明看著一當家回了房間,可今早上一當家就渾身是血躺在了山頭底下……」
顧休休聞言,附和似的點了點頭。
她就說上次怎麼提了太子的名號後,一當家就立刻變了態度,要給她鬆綁,送她離開。
大抵是怕得罪了太子,讓虎頭山的山匪們受到牽連。
這樣看來,瘦高山匪說得不錯,一當家確實心思更為縝密,眼光也放得更為長遠,知道什麼人可以得罪,什麼人沾也不能沾。
而大當家則截然相反,他似乎並不在意虎頭山上的其他弟兄是死是活,更是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若不然也不會被四皇子買通,為了慫恿山匪們豁出性命去行宮劫持她,甚至挑斷了一當家的手腳筋,將其折磨得半死不活扔在山下。
瘦高山匪道:「女郎,我這些話,說給虎頭山上的弟兄們聽,他們不會信我……大當家最擅長籠絡人心,虎頭山有一半多的弟兄都對他言聽計從,我膽敢說一句不是,今日您也見不到我了。」
「我跟您說這些,一是盼您保重,那大當家是好色之徒,女郎有傾城之貌,他大抵會耐不住對您下手……」
「一是希望您看在一當家上次放了您的份上,若官兵來了,求您給弟兄們指一條活路……」
顧休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道:「你們為何要到虎頭山上做匪?」
他怔了住,嘆了聲氣:「虎頭山上的山匪,一大部分都是三年前平城被胡人所屠,逃到洛陽城裡想尋個活路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