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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布幡歪斜著插在窗欞里,杆子把糊窗戶的紙都捅破了,像是好不容易才探出頭來。結合周邊破爛的擺設和牆磚,說是「陰風陣陣」也不為過。
太過詭異安靜的氛圍,讓寧有鯉心中不由得繃緊了幾分。
這真的是醫館?怎麼連一個人都沒有?
想歸想,寧有鯉還是決定相信掌事,她上前輕輕叩了叩門,良久,才聽見裡面傳來一聲嘶啞的:「進來吧。」
那道聲音詭異又悠長,像老人辭世前吐出的最後一口氣。
寧有鯉斂起笑意,神色凝重地推開面前這扇老舊卻完整的木門,吱吱扭扭的聲音響了一串後,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幾乎全身被繃帶纏起來的黑影。
枯瘦。
衰老。
病入膏肓。
寧有鯉只能找到這三個詞形容眼前的人。
而她只踏進門檻一瞬,就又被裡面濃到窒息的藥味薰得退出來了。
寧有鯉捂著鼻子直咳嗽,腦海里卻深深地印著剛才看到的場景。
狹窄的屋裡,桌上牆角儘是藥罐。乾瘦的身影坐在角落,穿著漆黑的衣服,戴著頭巾,只露出一雙蒼老渾濁的眼。那身厚重的衣服並沒有緊緊包裹著他,而是特意裸露出了右手手臂。
那條枯瘦小臂布滿皺紋,筋脈虬結,簡直不忍直視。但最為矚目的,是一個碩大、猙獰,又可怖的瘡疤。
怪醫莫枉生。
寧有鯉一閃而過了他的稱號與姓名。
沒想到……完全沒想到,在遇見女主之前,他竟會在鬼市謀生?而且餘毒也沒解……
寧有鯉驚撼之餘,內心也開始掙扎。
莫枉生,傳說中只治他沒見過、治不好的病,普通疑難雜症,想也別想。若是平白因為這瑣事擾他清淨,就可能被他留下性命,當成實驗用的人肉藥罐子。
或許正是因為他的性格廣為人知,這家醫館才很少有人敢踏足。
進,還是不進?
這可能是她唯一離開的機會。
但沒等她想好,突然,裡面的人說話了。
「趁我今日心情好……進來說。」
寧有鯉只得硬著頭皮進去,又是一陣嗆咳。
「關門。」那人又說。
寧有鯉背對著門,將其緩緩拉上,又忍不住抬起一隻手,鼻子整個埋進袖子裡呼吸。
那人看見了她的動作,意味不明地呵笑一聲。
寧有鯉定了定神,卻仍阻止不了從背上冒出的雞皮疙瘩。
她是百般不願與莫枉生遇上的,即便她對書中重要人物都有幾分了解,也絕預測不到對方的任意一步棋。
……何況她的純種田系統對劇情還沒什麼用。
【還是,有一點點的。】系統委屈。它不是幫忙把整本書都記下來了嗎?
「莫醫師……」
「哦?你認得我?」
低啞的聲音含混難辨,需要很仔細才能聽出他說的是什麼。
但寧有鯉知道,他原本的聲音不是這樣。
甚至連人也不是原樣。
怪醫莫枉生,在原書里,應該是個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只因他中了蝕骨銷魂之毒……
寧有鯉露出與平日一般無二的笑,開門見山,「我這次來,是想向莫醫師求藥。」
「笑得真醜,你不誠心。」莫枉生直道出這麼一句。
寧有鯉一哽,差點想翻白眼,這人簡直不懂禮貌問題,禮節性的微笑跟誠心扯犢子關係!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她斂去幾分笑意,「我自然是誠心的。」
寧有鯉放下袖子,勉強算是適應了滿屋的藥味。
莫枉生手裡捏著一把刀,薄如蟬翼,而且打磨得發亮。
他來回看著刀上倒映的影子,問:「什麼病,給誰治。」
說完,他一刀扎在自己的毒瘡上。
粘稠淡紅的膿水開始順著他的手臂流淌。
寧有鯉看得眼皮一跳,什麼毛病,當場表演我捅我自己?
但她還是快速答道:「久不癒合的傷口,患病的是……一條魚。」
莫枉生捏著小刀的動作一滯,目光陰沉地望向寧有鯉,「你把我這當給畜生治病的!?」
疾言厲色,說完還把刀子往桌上一拍。
無比懾人。
寧有鯉眼皮一跳,對他仿佛有個大病的性格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解釋道:「家中飼餵的錦鯉不知何故受了重傷,久未癒合,實屬奇怪,用盡辦法都沒有效果……即便餵了金拂珠亦是。此次前來鬼市,正是想碰碰運氣,買些有效果的藥材。」
「家中……」莫枉生眯了眯眼,似是對這個說辭不信。
寧有鯉默念「我愛宗門,宗門是我家」,更加堅定地回以微笑。
好在莫枉生沒有追究這個問題,又問道:「那條畜生重傷多久了?」
寧有鯉:「至少七日。」在她撈上它之前,大魚估計就已經受傷了。
「你家是修道宗族?願意維持一條畜生活這麼久,還餵它金拂珠?」莫枉生嘶啞的聲音極具壓迫感,「那可是難得的製藥原料。」
「……算是如此。家中有些特別的渠道。」寧有鯉答。
「呿。」
寧有鯉默然,這態度……到底是願意治還是不願意治?
沒等她問,莫枉生伸手從桌上那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雜亂之中拎出一個黃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