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醒、醒醒,不要死……」他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伸手就去拍她的臉,「不要變涼,不要……」
也不知道是他的話起作用了還是拍打的動作起了作用,床上那人慢慢舒展了眉頭,暴戾的神色奇蹟般的平靜了下來。
了因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還沒掉下來呢,就看見她似乎是又沒事了,愣了一會兒,懸空的手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著拍。
他抿了抿嘴眨巴掉眼淚,舉起手又試探性的拍了一巴掌。
四歲的孩子,力氣雖然不大,但是打在從來沒挨過巴掌,臉龐白皙的人臉上,還是有反應的,至少一旁的臉都微紅了。
這啪的一聲巴掌聲響起,床上的人眉頭似乎是不悅的皺了皺。了因咻的一下收回手,一屁股坐在矮凳上,挺直腰杆臉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
……他等了一會兒,那人似乎是沒別的動靜了,他才伸長脖子看了她一眼,見她跟之前一樣睡著了,才鬆了一口氣。
沒死。
了因伸手用手背抹掉臉上的淚痕,彎腰將腳邊的草帽撿了起來。他來的時候師傅說王府里什麼都不缺,他那些東西就留在寺里吧。
其實禪意是想他的東西都在這,天恩寺還是他的家,也會為他留一間屋子,等他隨時回去。
了因不知道禪意的意思,但師傅既然說不拿他就不拿,唯一帶著的就是這頂防曬的大草帽。
光著腦袋,容易曬得頭皮疼。
了因將帽子放在床腳,轉著漆黑的兩隻大眼睛好奇的在這屋裡又看了一圈。這房子裡也不知道放了什麼,一點都不熱。
涼爽濕潤的午後,鼻尖是熟悉的藥香味,面前是軟乎乎的床,了因坐著坐著就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最後腦袋一沉就趴在床沿上睡著了。
夢裡他又看見了娘和爹爹,爹爹站在一座橋上對他哭,說擔心他放不下他……
爹爹身子一向不好,常年吃藥,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藥香味。娘跟他說要聽話,不能惹爹爹生氣,否則爹爹的病會好的慢。因此他從小就懂事,不跟別的小孩一樣鬧脾氣愛撒嬌還粘人。
這次他們一家是來京城給爹爹看病的,他睡在爹爹懷裡,再醒來的時候面前就是一片血紅色。
還沒等他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被爹爹伸手推到了一旁的溝里被橫生的雜草掩住,「嘉嘉乖,別出聲。」
這是爹爹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了因之前是不叫了因的,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叫南嘉。
睡夢中趴在床沿邊的孩子身子都在抖,單薄瘦小的身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手指攥著胳膊下趴著的床單,顫著濃重的哭音小小聲的喊著爹爹,眼淚濡濕了一片被褥。
忽然他的手開始在床上摸索著,似乎是想抓住什麼一樣,終於他碰到了一隻手,趕緊攥住抱在懷裡,像是有了安慰一般,南嘉的哭聲漸弱,抽噎了兩下睡著了。
而手的主人楚棲還在暈厥中。她又夢到了過去,亦或是說未來,畢竟她現在才十六歲,而那件事卻發生在她十九歲時。
皇上駕崩,她同父同母的親姐姐楚樞迅速掌控朝堂,一道聖旨將還在邊疆的她連夜召回。本以為二姐喊她回京是幫她穩定局面,她也的確是這麼替她打算的。
畢竟從她十五歲封王能夠出宮建立自己的府邸起她就在暗處替她二姐打點一切,去辦她不方便做的事。
父君總是說親姐妹必須相互扶持方能在這吃人的宮中活下去。
她乖乖聽話,斗過了三皇女和四皇女,最後卻死在了她親姐姐的手裡。
那夜北風大起,雨雪紛飛。
已經登基為帝的楚樞親自出城在郊外等她,身後帶著三萬禁衛軍。可憐她擔心二姐匆匆回京,身後帶著的只有自己的三百個親衛兵。
結果可想而知……
「五皇女楚棲帶兵謀反,企圖篡位,依照先帝旨意,殺!」
那人高高坐在馬上,一臉冷漠,仿佛和她對壘的不是親妹妹,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叛逆之徒一般。
她隨口捏造事實污衊她聲譽,楚棲有口難辯。先帝駕崩,楚樞已是皇,她要如何自清?
只是楚棲不明白,她一心幫助楚樞,從未有過異心,即使她手握重兵,可那也是為她平定邊關叛亂,只要楚樞說要,楚棲定不會貪圖這權力,自覺奉還兵權。
許是她被人背叛後的模樣太過於悲痛,對突如其來的變故神色懵懂的太過於有趣,楚樞嘴角冷笑。
她想讓京中那個最耀眼最明亮,一向驕傲張揚的妹妹徹底絕望,才微啟薄唇吐出最刺骨寒心的話。
「不是我想讓你死,是你本來就不該存在於這世上。你的存在就是父君的恥辱,他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有了先帝的親骨肉。
我們之所以對你好,完全是想利用你。讓你吸引老三和老四的注意力,祝我順利登基。如今你的使命完成了,也沒必要回京去噁心父君了。
楚棲,別怪我,怪就怪你不該出生。」更不該這麼優秀!
直到此刻楚棲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管如何努力都分不到一絲父君的愛,為什麼他不喜歡看見自己,還說服母皇提前封她為王出宮建立府邸。
她本以為父君是疼她的,不成想自己原來只是一個擋箭牌……
父君楊安是楊家養子,和楊家長女楊宣,私下裡兩人早已暗通款曲。那時的楊丞相還不是丞相,皇上微服私訪楊府看中楊安,收入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