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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軟磨硬泡下,郁月生勉強同意他在手臂的傷口處也紋了支玫瑰花。
齊倦側過臉,看著紋身槍慢慢走過,疤痕被完全遮蓋。雖然針尖下面會溢出些細血,很快就會被無菌布拭去。
如今總算是沒有明顯的傷疤了。
玫瑰花的顏色不算艷,是含苞的那種。枝子長而帶刺,剛好覆蓋住刀口,花朵卻很小。
「這兩天別沾水。」店長給他用保鮮膜先纏起來了,「疼或者癢都別撓,過幾天就好了。」
「記住啦。」齊倦說,「謝謝店長,我很喜歡。」
店長正在收拾紋身槍,嘀咕著:「喜歡就好。你這種顧客不喜歡亂動,太好紋了,之前有顧客紋個身哭得眼淚嘩啦,弄得我都緊張了,難搞喲。」
齊倦也跟著笑。
店長:「以後有需要紋圖再來哦。」
「……」齊倦頓了頓,彎起眼睛,「好啊。」
從紋身店出來,在回民宿的路上,齊倦提議說:「我想背背你。」
崽崽最近總是想一出做一出的。郁月生說:「我背你吧。」
「紋在胃上又不是紋在背上。」齊倦指了指前方,「背一小段,就到前面那條路。應該還是走得了的。」
齊倦邊說著,蹲下來:「老師上來吧。我還沒背過你呢,看看重不重。」
郁月生也磨不過他:「累了跟我說。我就下來。」
「好。」齊倦彎彎眼睛,將郁月生托起來,「耶!走咯!老師我們回家。」
郁月生趴在他的背上,也沒怎麼借力。
周圍萬籟俱寂,路燈柔和的光亮投落下來。月色也靜謐流淌。少年的背骨堅硬,靠得近時甚至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
齊倦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路上買的果茶被郁月生拎著,不時晃啊晃的,塑膠袋子蹭得窸窣輕響。
齊倦偏偏頭:「老師。手機在我左邊衣服口袋裡。」
「我找找。」
郁月生明白了他的意思,舉著手機,將這一幕拍下來了。但是大半的屏幕都留給了齊倦。
照片裡,齊倦的鼻尖有細碎的細汗,眉眼漆黑含光,眼尾彎出來細細的紋路,下頷骨線條昳麗。
暖風溫柔繾綣,時光彷若被無限拉長。
遠處是炊煙燈火,近處有人家。路燈的光芒跳了跳,像是嗶剝的柴薪生出的細嫩火花。
小路走到盡頭的時候,齊倦將郁月生放下來了。頎長的身軀靠著路邊的欄杆:「背不動了。我好菜啊讓我坐會。」
「打車回去吧。」郁月生說。
「先坐會嘛。」齊倦就勢坐在台階上看著星空,自顧自地愉悅說著,「老師你看,月色真好,星星也多,明天應該會是晴天。」
「嗯。」
齊倦將胳膊撐著台階,舉起果茶道:「月亮乾杯!齊倦乾杯!月生寶貝乾杯!」
額間尚帶著細汗,他笑眯眯地像是喝醉了一樣。
郁月生也坐下來,舉著杯子輕飄飄地同他的果茶抵了一下:「乾杯。」
齊倦咕嚕嚕喝了幾口果茶,又翻著旅行日記小本本,將重慶游、吃火鍋那行划去。
他在溫風中寫道:【這裡好暖和,風也溫柔。從我的臉邊蹭過去。我喜歡這座城市。】
【打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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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民宿睡覺的時候,是齊倦抱著郁月生睡的。齊倦手臂有點疼,他沒說,就這樣讓郁月生枕著。
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透進屋子裡。
郁月生睡到半夜做夢醒來。
「齊倦……」
沒聽到回應,郁月生心慌地往齊倦那邊靠了靠。齊倦的睫毛長長的,在月光下靜謐合著。
明明離得很近,郁月生卻忽然感覺自己聽不到齊倦的心跳了。
他趕緊拍拍齊倦,著急地喊:「齊倦,醒醒。」
「齊倦……」
周圍好安靜,民宿裡面連個掛鍾都沒有,靜得滲人。郁月生趕忙將床頭燈按開,大口喘著氣,腦髓神經都繃緊欲斷。
郁月生慢吞吞地回抱住齊倦,一點也不敢動。他將嘴唇咬得死死的,指骨摳著齊倦的肩胛。
他忽然想到雪山上綿延的白雪,想到家裡那蹦蹦跳跳的幾條小金魚,想到齊倦最喜歡黏著他喊他老師、月生、月生寶貝,崽崽眼睛裡帶著光,會給他起各種亂七八糟的綽號。
越想越難過。
少年忽然翻了個身,一腳把被子踹開了。
「?」郁月生眼睛都睜大了。
那人又迷迷糊糊說了句:「熱。」
「齊倦。」郁月生喜極而泣,一把將他抱緊。
「……」
齊倦差點被他勒走,睜開漆黑的眼睛,悶咳幾聲後耐心地摸摸他的頭髮,「怎麼了老師?我剛剛好像睡著了。我還夢見了我爸爸呢,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來我夢裡。」
「……」
郁月生渾身一滯,這一刻卻忽然說不出話來。只是將齊倦把被子蓋好。
有一瞬間他摸到了齊倦的手,其實特別冰。
想要紋身遮住傷疤。交代親友。踹被子。平時輾轉難眠的癌痛夜晚安穩睡著。夢見離開的爸爸。
事情聯繫起來後,郁月生心裡害怕。
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以前聽老人們說過的迴光返照。
「老師怎麼現在醒了?」齊倦揉揉眼睛說,「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