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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月生勉強站起身走過去,他很想去問手術怎麼樣了?病人現在還好嗎?
他死死盯著醫生手裡的病危通知書,到了最後開口的時候,卻只敢問:「醫生,我現在能進去看他一眼嗎?」
他的眼尾紅紅,手指將衣服擺捏得緊緊的,問完感覺自己是瘋了吧,怎麼突然說出這麼幼稚的話。
醫生看了他一眼:「不能。手術室是禁止家屬進去的。」
門再次沉重合上,卡合起來的時候像是一聲沉重的嘆息。
姑姑抿抿唇,嘆了一口氣拉住郁月生,問他:「郁老師,你喜歡我們家倦倦嗎?」
郁月生猶豫了幾秒,看著她認真道:「喜歡。」
姑姑眼眶更紅了:「阿姨不想為難你。你有什麼想法就實話實說。你現在也知道,倦倦沒那個好命,偏就趕上了患了這什麼該死的絕症。醫生都不敢說他還能活多久,要是他真的沒了,你就把他忘了吧……可要是……要是他能活下來,你還會對我們家倦倦好嗎?哪怕他就真的就幾個月壽命?」
「會。」
「會對他很好很好嗎?」
「就算他打我推開我,我都不會走。」
蔡琪月抱著安安向這邊看了一眼。
姑姑哭著說:「之前我是不想讓他跟著你搬走的,他說他很喜歡你,我覺得很難理解。但是你知道吧,這個侄子我是當兒子養的,他長這麼大從沒跟我說過他喜歡什麼,想要什麼,我時常覺得自己琢磨不透他。」
郁月生:「嗯。」
姑姑抹抹眼淚,嘆了口氣:「雖然齊倦天天笑嘻嘻的沒個正經樣,但那就是他偽裝自己的殼。他其實很孤單,身邊也沒什麼人疼他,我也走不進他心裡去。他既然喜歡你,我就放著他去找你,不想他就這麼活在自己小世界裡面。」
姑姑說:「我想,倦倦他也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他得了這個病的事連我都不敢告訴,可能就是因為他爸當年的事情對他打擊挺深,他也很害怕吧就想把自己躲起來。哎,疼的難受的也是他自己,弄成這樣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姑姑繼續道:「我見過你媽媽,也知道她不同意。你也要好好考慮清楚。但其實,無論結局如何,阿姨知道你現在怎麼想的就夠了。」
第51章 醒來
「八個小時手術,總算撿回一條命。」
「真謝謝你了,醫生。」
「最近要讓他多注意休息,一周後才能開始進些流食。哦還有,看著病人別給他碰刀口。」
「好。」
齊倦現在渾身上下皆是酸軟著沒什麼力氣,連著呼吸都很費勁,耳膜里鬧嗡嗡的,只看見面前幾團身影不知在交談些什麼。
甦醒後的痛感一瞬間席捲上來,細密得像是被蟻群啃食那般。他乏累喘息著,軟管連在手背的輸液瓶也晃起來叮咚作響。眯起眼睛時,感覺身邊窸窣坐下來一個人。
「醒了?」郁月生說。
「嗯。」
「嚇死我了你,臭小子,你還算有點良心。」坐回另一邊的姑姑捏了一把齊倦的臉,又輕輕幫他攏著被子,溫柔道,「刀口痛不痛?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啊告訴姑姑。」
齊倦搖搖頭,將臉向被子裡埋了埋,緊攥著的手指也鬆開,隱約露出幾乎嵌進肉里的掐痕。
蔡琪月坐在椅子上抱著安安,也在問他:「累嗎?要不要再睡會?」
齊倦抿抿唇:「對不起。」
他輕輕捻著被子遮住自己的臉,躲在裡面顫抖著。
「別捂壞了。氧氣罩才下沒多久。」姑姑將手按在床單上,去揭齊倦遮臉的被角,「臭小子,對不起什麼呢。沒有人怪你,你好好把身體養好才是正事。現在病懨懨的罵你都不會頂嘴了,趕緊給我好起來。」
「好,頂嘴,這就頂嘴。剛才臉快捏壞了姑姑快賠我。」齊倦含糊說著。
他的手上用了力,姑姑扯了兩下才將被子扯開,露出裡面蒼白的臉,漆黑的頭髮也有微微潮濕,留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人。
明明他眉眼稜角初現,看起來年輕正好,誰又能想到這般外表光鮮的少年,正在從內而外腐壞。
郁月生看著他:「剛才對不起什麼?你繼續說。」
「不該跟你們瞞著病情。」齊倦斂回視線,沉默著,在郁月生想把自己看穿的目光下,難以啟齒道,「還有……」
「還有什麼?」
「我把針頭拔了。」
「……」郁月生一瞬間皺起眉頭,臉色也黑沉下來,他快速抬手掀開齊倦手邊的被子,呼吸幾乎一滯,沉聲道,「齊倦,你是有病吧。」
滯留針被齊倦拆掉了攥在手心裡,被單濕了一小塊,下擺滴滴往瓷磚地上迸濺著液體。
本意是怕齊倦冷,而將他的手好好塞在被子裡,可他現在手背上的醫用膠帶翹起皮來,針眼旁邊的青腫與淤血在蒼白膚色襯托下分外刺眼。
齊倦垂著頭,滿頭冷汗地縮成一團,像是小動物躲進了山洞裡想要冬眠了趕緊藏起來一樣,一副經不起風霜、易碎的樣子,從被子掀開就開始病態地低咳起來。
姑姑氣得站起身來,一邊去按床頭的呼叫鈴一邊吼:「齊倦,你到底要耍什麼花樣。」
她氣不過,哐哐哐把床頭柜上的東西推倒在地,臉上尚掛著未乾的淚痕,還在掐著腰又哭又鬧:「要不是看在你現在剛做完手術,我就是把你踹在地上了。誰對不起你了?你要這麼折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