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齊倦全憑殘存的意識勉強支撐。他將指尖陷在上腹掐了又掐,連著一整片都在由里而外作痛,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這般生生抗著。
時不時胃裡就狠狠一抽,像是踩壓盛滿水的氣球,把酒液什麼的全給翻上來。
忽然耳鳴的世界裡闖入一個聒噪聲音——
「就是這個糖啊,某寶上就有……看清楚了嗎?」池隱將糖袋對著鏡頭晃了晃。
要不是池隱突然開口,齊倦真沒有注意到旁邊正杵著個人對他拍著視頻。
齊倦按了按沖水鍵,疲憊站起身來。他那聲帶大概是吐傷了,顯得沙啞又低沉,慢慢吐出一句:「手機拿來。」
池隱趕忙將東西背在了身後:「別。我站著的,真拍不到你臉。」
「那你滾出去。我洗澡。」齊倦厭煩地將人往外趕。
花灑里的熱水淋下來的時候,墨發也被水打濕,軟乎乎垂落。漆黑的發被齊倦隨手撩在了腦後,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清晰的眉目。
熱水淋在身上很舒服的,可是胃裡卻好像塞滿了鋒利的冰棱,怎麼也融化不開,一陣陣絞痛不已,連著眼前也在堪堪發黑。
齊倦疼得直接跪了下來。慢吞吞地蜷縮在地上。
地上的白色泡沫,浪花般一層一層往池漏里推送。他抬起手,費勁地往置物盒裡夠了夠,將空掉的什麼瓶子也給打翻了,砸落下來。
撈起它就往胃裡狠狠壓著,骨節也用力到發白。
柔軟的腹部將洗髮水的硬朗瓶身都吞了進去,瓶底的塑料紋路也壓進了皮膚,凹陷了一大塊低低的壑。
熱水順著浴巾濕噠噠滑落下來,脖頸的皮膚在潮濕的霧氣里泛升起了薄紅,像是可以透過輕淺的膚質,看清底下流淌著的毛細血管。
-
推開門把的時候,齊倦穿著的棉睡衣也濕了一片深色,似是水未擦乾人就摔了出來,身上還蒸著一些浴室里過高的溫度。
眼前皆是由著一個個斑駁的色塊組成,齊倦眨了眨眼怎麼也辨不清物體。
索性倚著牆壁跌坐下來,將長直的雙腿支撐在地。冷掉的水順著他雪白的脖頸流了下去,涼得鑽心,也就只能裹著浴巾瑟瑟打著顫。
池隱走過來的時候,齊倦將腳尖朝里收了收,抬手擰了一捧頭髮里的水:「我們談談吧。」
前者乾巴巴地「哦」了一聲。
齊倦從口袋裡窸窸窣窣掏出煙盒。抽了一支香菸出來,點著後夾在指尖抿了一口。
也不知是想說什麼,卻很久都沒開口。
「你想跟我談什麼?談戀愛嗎?那我倒是很樂意奉陪。」池隱皺了皺眉頭,抬手撥開面前的煙霧,「嘖。我真是服了你了,睡衣口袋裡也能放煙,睡覺時候不會有煙味嗎?」
薄薄的眼帘垂了垂,齊倦蹙眉道:「池隱。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
「我希望你喜歡我啊。」池隱很自然地接了話,仿佛是理所當然。
「怎麼可能?」齊倦抬頭看著他,只覺很是陌生,「你只是在讓我痛苦,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不止是我,換作是誰都接受不了。」
「……」
淋浴後的熱氣很快散去,齊倦面色蒼白地繼續說著:「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呢?想要我的命嗎?想不想要?」
少年的眼睛一點點彎起來,眼尾的淚痣都微微上揚。他說完就低低淺笑著,肩胛骨都簌簌打著顫。
池隱忍無可忍:「神經病。我不想跟你聊了,睡覺去了。」
齊倦彈了彈菸灰:「嗯。」
-
齊倦在地上坐了好久,連著抽了三四根煙才停了下來。幾根煙抽完,疼痛只增不減,倒是只有小腦袋裡放空了些。
他記得醫生勸過他戒菸,說是很損傷胃黏膜。可他現在真的挺煩躁的,瞧著那個被陳葛歐燙出的煙疤,甚至會有再燙一遍的念頭。
算了吧,太矯情了。
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覺中將菸頭給咬扁了。他起身將剩餘的半截煙掐滅。
癱回沙發上時,屋外尚在風聲呼嘯,雷雨大作。而這關了燈的客廳,時不時只有劈過閃電的時候,才有短暫一瞬的通明。
齊倦忽然想著撈起手機瞄了一眼。
未接電話那一欄寫著「韓瀟」。
想著現在已經是夜裡了,齊倦便沒給韓瀟回電話了,而是在微信上給他發了句【怎麼了】。
象徵性地等了幾分鐘,沒收到回復,這才在沙發上躺好,試圖塞著耳機聽歌分心。
純音樂好像也沒什麼安撫人心的作用,雷電閃過的時候,胃裡攪了好幾轉,齊倦狠狠地咬了咬食指的指骨,才忍著沒哼出聲來。
他抱著枕頭,翻來覆去也沒能睡著,下意識就將手摸上了手機。將記憶深處的那個號碼,在微信框裡輸了出來。
閃電劈過的瞬間,樹影投在瓷磚上晃啊晃。漆黑的眼瞳里也倒映出屏幕的藍光。
在做什麼?齊倦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將指尖落在框裡,把號碼快速刪去,落逃似趕緊退出來,去翻了翻朋友圈,逛了逛微博。
索然無味,索然無味……
思索再三後他卻還是手賤著,忍不住翻回到添加好友的界面,將那熟悉的號碼輸了一遍又一遍,又刪了一遍又一遍。就這樣對著頗為簡易的頭像和暱稱恍惚了好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