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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行人斜斜撐著傘,頂著風雨匆匆而過。跟著自己一起從便利店裡出來的某個小伙子,也抖抖雨傘,掃了自己一眼後,將傘撐起來走了出去。
走不走呢?
也不知道雨什麼時候會停。
齊倦走到了馬路邊,準備去攔一輛的士。看起來是過去了很多輛車,可惜每輛都是載了客。
蹲在路邊繫鞋帶的時候,面前的地面出現了一雙漂亮的卡其色靴子和一柄傘的輪廓。四周的小水坑裡還在啪嗒啪嗒濺起水花。漫天降雨里,自己被一方天地庇護起來。
齊倦抿著唇沒抬頭,死死盯著水裡的倒影,被風吹皺了,漾起漣漪。
面前的人蹲下身,將瘦長的手指伸給他:「跟我回去嗎?」
視線沿著指尖看過去——
能看出來郁月生瘦了,五官的輪廓更加明顯。雖然他膚色偏白,但是現在白得憔悴,眼底還帶著些淡淡的青紫。
齊倦將凍得涼冰冰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來,將他的手輕輕打回去:「誰要你的手。」
郁月生皺了下眉時。
齊倦窸窣站起身來,在郁月生詫異的時候,用自己溫熱的胸腔、臂骨將他抱住,讓他聽著自己跳動著的心臟迴響。
鮮紅的跳動……
「可以學著點嗎?」齊倦輕聲說,「跟你說過了。主動抱抱我、親親我,我會很高興的。」他說:「有那麼難嗎老師?」
就算心是涼的,本能里還是會伸手抱住郁月生。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出來,每一聲心跳裡面的疲憊。
郁月生回抱了他一下:「對不起……」
像是被燙到一樣,齊倦痛苦地皺了眉頭,將手鬆開。
「等我下。」郁月生將車子開到自己家門口停了下來。
他讓齊倦等在車上,自己傘也沒拿就沖了出去。
回來的時候,衣服濕了不少,頭髮濕噠噠的,他將齊倦的那缸小金魚捧了下來。
「啪嗒。啪嗒。」魚缸交到了齊倦手裡,幾條金魚活蹦亂跳起來,打起水花濺了他一手。
齊倦本是撐著下巴、靠著車窗發呆,接過小金魚的時候他直起身來,心情似乎稍微好了一些,將手指探在魚缸里調皮地去戳著小金魚的後背。小魚往上游一些,他就把它們戳下去,咕嘟冒著泡。
可能郁媽媽住過去的時候有餵過吧,要不然就是小魚兒生命力頑強,一副精神挺好的樣子,擺著長長的尾巴在裡面游來游去。
「先別玩了,水那麼涼。」郁月生看了一眼,齊倦的手指尖都凍紅了,看起來粉彤彤的。
「哦。」
滴著水的手指拿了出來,郁月生抽了幾張餐巾紙給他,兩人默契地沒提少管所的事情。
倒是齊倦看出來開車的方向不對,問了句:「去哪?」
郁月生報了新的醫院名字。
「轉院嗎?」齊倦說。
「嗯。」郁月生將方向盤攥緊了。
「換吧。挺好。」齊倦只是靠著車門,用純真漆黑的眼打量著窗外,瞳仁烏溜溜的,世界在眼睛裡面做成斑斕的走馬燈。
好像對他來說在哪裡都一樣。
可就算玻璃缸里的小魚都在撲騰,氣氛還是很沉重,或許是電台音樂沒開的原因,只餘下漫天窒息的降雨聲。
噼噼啪啪的雨聲中,郁月生說:「我媽她過來市醫院鬧過。」
「那姑姑……」聽到這幾個字,齊倦想到女人塗得通紅的嘴巴,眉頭也皺起來。
「她們沒見上面。」郁月生頓了頓,「得先幫你轉個院,以免她再過來找麻煩。」
「也是。」齊倦輕笑了一下,臉色並不太好,將圓禿禿的指甲蓋在魚缸上邊一下一下輕敲著。他想起來了又問,「那你之前知道嗎?」
他想問的是,郁月生想讓自已待在少管所里的時候,是不是就知情。
可是郁月生說:「回來後知道的。」
「哦。」齊倦不怎麼想聊了。
郁月生說:「她還帶了幫手,將宋繁星的媽媽也拖過去了。」
齊倦就:「嗯。」
「是胡蝶給我發的簡訊。」
「她怎麼給你通風報信起來了?」齊倦笑道,「感情這回是想讓表姑爺變男朋友?」
「瞎說什麼。」郁月生繼續道,「我跟宋繁星她家那邊說清楚了,定婚的事一時半會不會有人提了。現在就先這樣吧,走一步是一步。」
「隨便吧。」齊倦垂著眼睫,指腹緩緩摩挲著魚缸玻璃。
到了醫院的時候,姑姑已經等在了那邊,估計是要心疼死了,帶著溫熱的繭的雙手將齊倦的臉揉來揉去,眼睛都紅了:「在裡面沒受欺負吧?」
齊倦坐在床邊,看了郁月生一眼,笑著說:「誰敢欺負我呀。」
若不是姑姑還在旁邊,他真想蹭著郁月生,掐著他的腿在他耳邊啞聲說:「現在只有你敢欺負我了老師。知道我癌痛,痛得要死,還敢把我關在監獄裡讓我難受。玩得,開,心,嗎?嗯?」
姑姑將齊倦抱在懷裡,輕錘著他的後背:「怎麼哪裡都敢鬧啊你。」聲音里發著愁,像是想到什麼,她又匆匆忙鬆了手,檢查他:「身上這麼燙?給我看看你的刀口怎麼樣了。沒發炎吧?走的時候線都沒來得及拆。」
眼睛發著酸,一瞬間裡齊倦就想,還好那天晚上黑衣人攔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