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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化不良的食物包裹著酒水,從圓窄的喉嚨口翻騰上來,淅淅瀝瀝往外滾。眼前在發黑眩暈,他闔著眼睛不受控制地發著抖,背後也被虛汗濕了一層又一層。
「不要再有下次了齊倦。」郁月生蹲下來給他慢慢揉著胃。
逼仄的空間裡,齊倦不知道悶頭吐了多少回,腦子裡一片空白,吃食叮叮咚咚落下水裡。
他一怔,攥緊衣服擺點了點頭。
昏天暗地裡,渾身上下只有一個痛苦的器官正在劇烈擰絞著、收縮著,一遍遍往外涌送著膽汁苦水,嘔得眼淚汪汪。
齊倦憑著意念伸出手,埋下腰努力去夠著沖水鍵。
郁月生準備幫齊倦按下去,卻在抬眼時看見水裡纏綿的紅血絲,不安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走。去醫院。」他聲線顫抖著,抓過齊倦的綿軟垂落的胳膊扣在自己肩上,站起身把人撈起來。
第47章 暖和
北京時間晚上6點。雨。
夜幕深而潮濕,擁堵的道路上車隊排得漫長。雨刮器一遍遍刮擦著玻璃,發出著刺耳的噪鳴。
齊倦斜斜靠坐在座椅上,用手指抹開窗玻璃上的霧氣,隔著擦出來的一小方透明,張著漆黑的眼打量著外面的世界。
背景是渾濁拼湊的紅藍色塊,路燈的亮光從梧桐樹的冰冷枝葉間刺探進來,枯葉紛揚凋落,被蕭瑟風雨打濕後在近地面翻卷。
郁月生指尖敲擊著方向盤:「趕上晚高峰了,估計還要半個小時。」
「我都說了那是番茄汁,不是血。」齊倦收回了視線,此時他已經換回了原先的衣服,衣服尚未全然干透,他卻還是固執地不肯穿睡衣出門。
他習慣性把衛衣帽子罩上來,松垮的衣領隨意斜敞著,露出著蒼白的鎖骨線條。碎發被帽子壓得趴下,有幾縷剛好掃著眼睛,光和影落在臉上,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頹喪。
齊倦就這麼坐在副駕上,懷裡捧著盒溫熱的三文魚握壽司。那是他臨走時候特意從桌子上拿走的,這會塑料盒子正被他攥得緊緊,發出著哐吱聲響。
「胳膊收一下。」郁月生迴避話題道。
「你怎麼就是不相信呢。」齊倦慢半拍地將抵著玻璃窗的手臂退瑟了回來,他把衣袖往下扯了扯,手指都蜷縮在裡面。
冷風夾雜著窗外的細雨飄了起來,郁月生將車窗完全搖上來。雨水一層覆過一層,很快就重新弄花了玻璃,映出緊抿薄唇的臉。
「還不理人。」齊倦補充道。
他隨手拿了包座椅旁扶手箱裡放著的濕巾,一手捏著紙巾包,一手端著裝壽司的塑料盒勉為其難地摳了張濕巾出來,摳著黏糊糊的壽司餵給郁月生吃。
「我在開車。」郁月生背過臉,總算是開口了。
「不是還堵著嘛,這都好一會沒動了。」齊倦指尖捏著壽司,一手在下面托著把壽司遞給郁月生。
郁月生實在沒有辦法,眼睛在盯著前面龜速行駛的車輛,雙手還扶在方向盤上,心不在焉把壽司一口咬了去。緊接著,嘴上一涼,是齊倦在用濕巾給他細心擦著嘴。
齊倦又摳著壽司餵他,見郁月生不理人,就掰著他的嘴角,沒什麼耐心地直接把一坨壽司強塞在他嘴裡,手上的甜醬也一併抹在了郁月生臉上。
後者皺著眉頭去扯紙巾說:「我不想吃了。」
「你晚飯都沒吃。」齊倦端著盒子靠回座椅上,不耐煩地把它隨手丟在旁邊,沒蓋好的盒蓋也自動彈開。
郁月生說:「不餓。胃不疼了你就鬧,都堵成這樣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醫院。」
他一手握著方向盤,擔心地將另外一隻手探在齊倦的腹部,傾著身子給齊倦揉了幾下:「真沒什麼事吧,剛才吐成那樣?你就沒覺得嘴裡腥腥的?」
齊倦抬眸看了眼後視鏡里。因為錯了位,郁月生的動作有點像是在角落裡強吻自己。輪廓被路燈染上溫暖的顏色,離得近的時候,甚至能感受到空氣間壓下來的熟悉體溫。
齊倦沒說話,撐著扶手慢悠悠捏了捏有些刺痛的耳骨,感覺耳洞可能有些發炎了。
一邊他又忍不住看著郁月生,突然不合時宜笑出聲:「老師最近是要學著體貼人了?」
「就是順手。」郁月生把手收回去,重新黏回方向盤上,就像做了不自在的事情被抓包了一樣。
齊倦偏過頭用手擋著低咳了幾聲,輕笑道:「哦。還是這麼不經夸。」
他將手臂環著自己,若有所思道:「沒什麼腥甜。就吐的時候覺得胃攪著挺疼,現在就在承受範圍內了。去了醫院估計也就是被按著吊幾瓶水。等吧沒什麼不能等的。」
郁月生:「要是疼得厲害了跟我說。」
齊倦:「好。」
後面的車子按起了喇叭,兩人這才注意到車流鬆動了不少。郁月生開著車往前追了一截後,車頭貼上了車尾。
「走不了了。」
停下來後,郁月生有好幾次都在鏡子裡看到了齊倦骨節用力的手指,也有注意到被齊倦抱在懷裡的抱枕上烙出的下陷凹痕。
那時候,他好像明白了這個看起來沒所謂的人,其實也在忍耐著痛苦。
偏這雨夜一直在堵車,車子也只能不時開開停停。齊倦手上還握著手機,將胳膊肘壓著腹間的抱枕說:「能不能別踩剎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