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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凍住了,直到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一切:「咦,是你?」「喔?赫蘭公主,你認識他?」「是的,陛下。」赫蘭公主,陛下?!水墨覺得自己如同挨了兩記直拳,腦子裡嗡的一聲,元愛來了?!謝之寒是皇帝?!她不顧一切地抬起了頭,眼前是一列奢華的隊伍,錦衣羅袍,官服軟甲,但水墨只看著眼前站出隊列的那一男一女。
謝之寒?!不,不是,水墨立刻否決了自己的認定。謝之寒有很多種樣子,嘲諷的,笑鬧的,冷漠甚至冷血的,但絕不會笑的這麼……溫柔。她是元愛?!不,也不是,那她是?一身赫蘭華服的女子顯然看出了水墨的疑惑,她微笑著走了過來,身後有人想要跟上,卻被阻攔。
只見她走到水墨跟前,竟蹲下了,露在面紗外面的大眼睛滿是笑意:「喂,你不認識我了嗎?那日營帳,火盆?」火盆?水墨愣住了,有個念頭閃過卻快的抓不住。赫蘭女子笑著回頭說:「兄長,他救了我,卻不認得我了。」水墨順著她看的方向望去,一雙黑藍異色的眸子一下子撞了過來,還是那樣不急不燥的微笑,沒有半點心理準備的水墨跪著的腿突然巨痛,抽筋了。
赫蘭巴雅看著水墨有些扭曲的臉,笑容更深:「圖雅,草原的規矩是有恩一定要報恩,你可要記得!」說完對身後做了個手勢,一個侍女打扮的人碎步走了過去。「殿下,陛下還在等您啊。」這個帶了幾分沙啞的女聲讓水墨瞪大了眼,她再度抬起頭來,一個面貌普通的女人來到圖雅身邊,正謙卑地攙扶起她,但對水墨視而不見。
人群中的顧邊城和謝之寒對視了一眼,又看向了站在皇帝身後不遠處的燕秀峰,方才皇帝的金絲佩突然掉落,這也太巧了。兩人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同時扭頭看向高高台階上的兩儀殿門,不知何時那裡已站滿了人。率先一人梳著高髻,緋色和金色的衣裙交相輝映,鳳冠上的步搖正隨微風擺動,雖然看不太清她的容色,但那傲然的氣勢已表露無遺,她正冷冷地俯視著下方……
第31章 朱顏改(三)
「白震。」皇帝輕喚了一聲站在他身後的白主事。白主事微微躬身,然後無聲卻迅捷地走到了水墨跟前,彎下腰來,水墨迫不得已與他對視。白主事容貌普通,毫無特色,只是一雙眼,看上去如同一潭死水,不透明,沒有半點生氣,令人望而生畏。
方才閒來無事等候入席之前,聽王佐等人閒聊,水墨知道所謂的主事也就是閹割過的宮人,到了明清,改稱太監而已。在現代,不論影視還是書籍,太監似乎都是一種扭曲的存在,從肉體到心靈,所以水墨不自覺地對白主事有所避忌,不敢再看他半眼,恨不能把自己的頭都縮回腔子裡。
站在臣工中隨侍的燕秀峰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不同,依舊是一副面帶微笑的儒將風範,可他攏於袖中的手早就緊握成拳。之前他跟在皇帝身後,看得很清楚,明明是有人借著攙扶皇帝登階的時機,將金絲佩弄斷並滾向水墨的方向。那人手法極其巧妙,連白震這老狐狸都沒發現,若不是自己角度剛好,恐怕也不會發覺的。
燕秀峰用餘光看向那個站在陰影里的小宮人,毫不起眼,但身手卻如此高明,燕秀峰心中冷笑,他一定是大姐暗藏在皇帝身邊的眼線吧。想到這兒,燕秀峰忍不住看向殿門,皇后燕秀清那挺拔高挑的體態立刻映入眼帘,明明隔著這樣長的一段距離,但她身上散發的高傲冷漠還是讓人不自覺地想要躲避……
那邊白主事對水墨的瑟縮仿佛一無所覺,只是面無表情地將那個已壓成金餅子的佩飾撿了起來,水墨只覺得他的袖子從自己手腕處拂過,旋即離開。白主事快步回到皇帝跟前,恭敬地雙手高舉。皇帝捻起金絲佩摩挲了一下,微笑著說:「看來朕又要惹皇后生氣了,不小心弄壞了她親手給朕做的飾物,唉。」
皇帝長得雖和謝之寒很像,但聲音絕對不同。謝之寒就算再怎樣笑著說話,聲音里總有兩分冷意,可皇帝的聲音卻如陽光下潺潺流過的溪水,清亮卻溫暖,但他這番話讓水墨感到冰寒徹骨。「都是老奴的錯,竟未將金絲佩繫緊,等下老奴定自請責罰。」白震說完,跪下磕了一個頭。
正全神戒備的水墨不禁瞠目,這老太監竟然將過錯都攬到了他自己身上。站在眾臣工之外的謝之寒一撇唇角,「這可有意思了。」他聲音雖然極輕,但顧邊城和羅戰都聽的清楚,只不過顧邊城眉頭微蹙,羅戰卻有些不明白。謝之寒看著跪在地上,硬得跟雕像似的水墨突然有些忍不住笑,他扭頭看向若有所思的顧邊城:「二郎,看來皇后和燕帥也不是一條心嘛。」
顧邊城沒有回答,再度看向高階之上的皇后,這才沉聲說:「不管是不是一條心,看來他們都想拿水墨來作法了。」謝之寒冷笑:「好呀,狗咬狗一嘴毛才好,我這個人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顧邊城一哂,未及開口,就聽皇帝說道:「責罰也不必了,想來這也是緣分,你們都是顧將軍彪下吧?」
王佐起身抱拳,朗聲答道:「正是,吾等乃驃騎所屬,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說完一個頭磕了下去。所有驃騎戰士都大聲呼喝:「萬歲萬歲萬萬歲!」水墨也不例外。區區數十位戰士的聲音卻震人發聵,個別大臣不自覺地按了下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