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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顧周遭,孟總監托著下巴一動不動,場內其他人皆是老僧入定的姿勢。
可項明章的專業度一向可靠,楚識琛懷著虛心靠近了些,垂眸一看,紙上筆走龍蛇,居然默寫了一首詩。
楚識琛將稿紙抽走,上面寫著是《贊須菩提》——伎倆全無始解空,雨花動地泄機鋒。欲求靜坐無方所,獨步寥寥宇宙中。
這大會活活把人開出禪意了。
楚識琛把稿紙歸還原位,悄聲說:「項先生,你很閒啊。」
項明章一點不尷尬,寫完詩,在空白處畫了個幾何圖形,開始給項樾設計新LOGO,說:「楚秘書,我很無聊。」
本就成績拔尖,預修做得足夠充分,現階段該掌握的都掌握了,今天來像是在混學分。
楚識琛想起公司書畫展廳里的辛棄疾詞,問:「那一幅《破陣子》是什麼時候寫的?」
「兩年前。」項明章停筆,「老爺子中風之後。」
楚識琛頗感意外,那幅書法筆觸憤慨,寫的人心中似是有滔天的意難平,可項行昭生病,為什麼項明章會產生這樣的情緒?
還是他鑑賞力不夠,領悟錯了?
楚識琛不解,自認也沒有權利過問,如無意外明天就回去了,他說:「老項樾那邊一直在發信息,回去以後你打算怎麼應付?」
項明章很沉得住氣:「回去再說。」
楚識琛道:「項工知道你上飛機是撒謊,要是坦白,你家裡人一定很生氣。」
項明章心裡清楚:「擔心我啊?」
楚識琛的聲音掩在彌散的回音下,又隱秘又動聽:「對,擔心你。」
項明章倏地停頓筆尖,扎在白紙上,楚識琛在梧桐小徑那麼浪漫的地方嘴硬,卻在這種人困馬乏的會堂里承認了,叫他沒有一點準備。
「哦。」項明章得寸進尺,「有多擔心?」
楚識琛說:「一顆紐扣那麼多。」
項明章無語道:「這算什麼計量方式?紐扣那么小,掉在地上都找不到。」
明明不單找到了,還收在抽屜里不肯丟,楚識琛沒有拆穿項明章,抿著唇齒無奈地笑了一下。
下午開完會,回到酒店,楚識琛晚上約了李桁。
兩個人在酒店的中餐廳見面,以家事開場,聊到楚識繪去公司實習,李桁不太清楚,他最近和楚識繪聯繫得不太多。
之前的矛盾或多或少會有些影響,感情是私事,楚識琛沒多問,將話題引到了工作上面。
「會開完了,我們明天早晨回去。」
李桁說:「我還得再待幾天。」
楚識琛夾了一根青菜,問:「在忙新項目?」
「我就是瞎忙,跟你們項樾可比不了。」李桁笑起來,「大老遠來一趟,順便逛逛唄,給小繪和伯母買點禮物帶回去。」
楚識琛說:「我還沒得空給她買呢。」
李桁玩笑道:「哎呀,那你還是別買了,把我買的比下去怎麼辦。」
兩個人對之前的齟齬當作沒發生過,真釋懷也好,裝大度也罷,總之桌上的氣氛還算愉快。
吃過飯,楚識琛去酒店大堂溜達了一圈,當作消食,上樓後沒回房間,按響了對面套房的門鈴。
項明章剛和孟燾談過事情,茶几上散著幾張草稿,他泡了一杯熱茶遞給楚識琛,說:「見過李桁了?」
楚識琛道:「他嘴很嚴,談到公事就繞彎子。」
如果是普通的出差,不至於遮遮掩掩,項明章說:「其實就算跟這個項目有關也沒什麼,這麼多家公司競爭,渡桁還排不上號。」
楚識琛想到了這一層,可兩天的會議李桁都沒參加,他說:「我去前台打聽了一下,李桁白天用了酒店的專車,去了中關村,那是什麼地方?」
項明章說:「很多科技公司都在中關村,他要辦事或者談業務,去那兒倒也正常。」
楚識琛暗忖片刻,問:「智天創想也在嗎?」
項明章說:「在。」
兩人的目光交匯於燈下,熠熠灼灼,談到這兒,誰也沒有繼續深入假設,畢竟證據不夠,但心裡對於可能發生的一切情況,已經提前有了底。
楚識琛喝完那杯茶,滋潤了兩日來的乾燥,說:「沒別的事,那我回房間了。」
項明章一併起身,問:「明早幾點出發?」
「八點出發去機場。」楚識琛說,「都安排好了,早點休息,晚安。」
項明章自認不算細緻體貼,但察覺到楚識琛這一趟來北京不太對勁,若有似無間,沉穩得像有心事,說得膚淺一些好像不開心。
他把人送到門口,試探道:「去南京的時候戀戀不捨,來了北京不想逛逛?」
舊憶難堪,楚識琛沒有太強烈的憧憬,唯獨嚮往一個地方,可惜時間太晚了,他說:「算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項明章問:「你想去哪?」
楚識琛幾乎一字一頓,回答:「天安門。」
項明章說:「那不難辦,只要你能起得來,明天早晨我可以陪你去看升旗。」
楚識琛眼眸一亮:「真的?」
項明章心說又不是什麼大事,好笑道:「反正搞旅遊項目,順便去逛一圈倒是也合情合理。」
楚識琛回到房間裡,期待得睡不著,他從報紙和網絡上翻閱過大量天安門的紀錄,終於有機會能親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