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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音色,他問:「可不可以試彈?」
趙組長說:「當然可以。」
試琴的區域正對琴行大門,楚識琛抱著琵琶坐在圓凳上,背後一扇雪白屏風映得面容素淨,他調了調琴軫,輕輕一撥琴弦。
項明章避不開,本能地循聲而望。
許久不彈,楚識琛手生,開頭觸弦緩慢。
他的腳下是復華銀行大廳,那時人聲鼎沸,迎來送往,有序過,嘈雜過,廣納八方財,卻一朝關閉不復榮華。
修長五指翻飛得越來越快,絲弦錚錚作響,好似飛出了一把把柳葉刀。
楚識琛昂首望著大門,物是人非,門外的長街之上只剩樹猶如此。
穹頂下,這裡的過往,早已無人知曉。
前塵往事在扒掉的牆皮、換新的玻璃、陌生的面孔中全部埋葬了!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被激烈的琵琶聲吸引,圍聚在一邊屏息聆聽。
楚識琛按弦的指腹緋紅,眼角更紅。
「錚」的一聲!
一弦急收戛然而止,霎時靜了,無一人回神。
他斂目壓下洶湧思緒,指尖禁不住顫抖。
周圍驚喜叫好,趙組長完全換了一副神色,誇讚道:「敝店是不是遇到行家了?」
一道腳步聲徐徐靠近,楚識琛來不及掩飾難過,抬起頭,項明章走到他身前。
一切契機恰好,他故作輕鬆,語氣透著不易察覺的冷靜,說:「項先生,你來了。」
趙組長遲疑道:「項……你是項樾的……」
楚識琛又問:「好不好聽?」
弦音絕,胸腔仍震動不止,項明章忘了口是心非:「嗯,好聽。」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現代化銀行那兩段,依據參考了寧波金融志
第14章
趙組長回過味來,最近不少西裝革履的人來過,沒兩句就暴露目的,然後被他打發出門,今天實在是個意外,也是個驚喜。
一句「項先生」暴露身份,項明章懂楚識琛的意思,趁勢伸出右手:「趙先生,我是項明章。」
趙組長回握,玩笑道:「項總撥冗,小店蓬蓽生輝。」
項明章不喜歡假惺惺地客套,說:「我是外行人,別笑我附庸風雅就好。」
趙組長笑容客氣,仍沉浸在剛才的琵琶曲中,轉頭熱情地問楚識琛是不是專業的,學了多少年,彈的是哪首曲子。
楚識琛起身,回答:「說來話長,您願意賞光聊聊嗎?」
趙組長心知肚明:「恐怕不只聊琵琶。」
楚識琛坦蕩地說:「如果盡興,贈幾分鐘聊聊項目,可以嗎?」
趙組長心情正好,爽快地同意了,引他們去二樓的咖啡館坐一坐。
項明章和楚識琛並肩上台階,垂在身側的手臂不時碰到,項明章放慢腳步,問:「這算是什麼?幫忙?」
楚識琛聞言停下:「我忘了,我被開除了,這算多管閒事。」
他說完作勢下樓,項明章抬手一把攔住他,聲調壓得很低,可表情並不惱怒:「故意報復我?」
楚識琛原話奉還:「如果你求我留下,我可以考慮。」
老闆在樓上招手催促,項明章笑著邁近半步,說:「你那一袋苞谷撐死我家四隻金絲雀,我還沒跟你算帳。」
楚識琛目露驚訝,沒來及問真的假的,項明章把他一拽,攬住他的肩膀上樓去了。
一壺煮好的咖啡香濃醇厚,趙組長興致勃勃,在桌對面好奇地問長問短。
楚識琛五歲學的琵琶,那年生日父親送他一把玉珠算盤,教他盤帳,之後一個月他成日夾著算盤跑來跑去,噼里啪啦好不煩人。
母親嗔怪,說錢帳之事接觸太早,長大未免功利,既然一雙手喜歡撥來彈去的,便教他琵琶,讓他陶冶一下藝術情操。
楚識琛學會了彈琵琶,無人時自娛,極少在人前展示,那首曲子是失傳的民間舊譜,慷慨悲切,算是武曲。
話題始終圍繞著琵琶,項明章旁聽不言,他從沒聽說楚太太會彈琵琶,更想像不到楚喆會送算盤給兒子。
可楚識琛侃侃而談的模樣靈動又真誠,看來撒謊的本事修煉得爐火純青。
聊得差不多了,楚識琛環顧四周,話鋒暗轉:「這棟樓曾經是一間銀行,銅臭氣最重的地方,改成咖啡館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趙組長說:「那得是民國時期吧。」
楚識琛點頭:「嗯,比歷信銀行成立更早。」
中式琴樂離不開古代淵源,趙組長喜愛這方面,想必對歷史也會感興趣,楚識琛從舊時的銀行切入,將一些行業趣談娓娓道來。
趙組長果然聽得投入,等話題談到新舊時代的業務,他和楚識琛交談起來。
項明章喝一口咖啡,隨之咽下的還有一絲好奇。楚識琛絕不止做功課那麼簡單,掌握的東西條縷分明,仿佛有充足的行業經驗。
趙組長亦有疑問:「你怎麼會了解得這樣透徹,在銀行工作過嗎?」
「一點拙見而已。」楚識琛一頓,「這個項目公司非常重視,盡心是應該的,否則項先生今天就不會出現了。」
不知哪來的默契,用不著楚識琛眼神暗示,一句話就夠了,項明章瞭然地擱下杯子,就業務方面談及的需求,展開技術實現的問題。
他列舉了幾個例子,針對性強,易理解,言簡意賅地展現了項樾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