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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當著家屬和客人,項明章第一次坦露項瓏的下落,令項行昭確信是項明章控制著項瓏無法回家。
楚識琛當時圍觀一切,略微感到詫異,說:「你一直隱瞞你父親的消息,為什麼那天選擇透露出來?」
項明章道:「因為我也在試探項行昭。」
齊叔跟隨項行昭幾十年,是鞍前馬後的心腹,項行昭中風後齊叔自願貼身照看,幾乎寸步不離。
可春節畢竟特殊,項明章又多疑,說:「如果只是照顧起居,用不著年初一都守著,家裡人都在,也有保姆,他盡心得像是提防著誰。」
楚識琛道:「因此你當時懷疑項行昭是裝糊塗。」
「只怪老頭子戲太好,我沒有深究。」項明章冷笑,「我跟他都在演戲,從前他明我暗,變成我明他暗,」
除此之外,楚識琛分析道:「齊叔剛才說『我們做的局』,複製簽約派對,項行昭作為幕後主使一定看透了我們的目的。」
項明章說:「他也就能猜到我們疑心遊艇事故,甚至在偷偷調查。」
自身的性命安危、項瓏的下落、可能曝光的遊艇事故真相,種種原因迫使項行昭儘快再一次動手。
項明章和楚識琛約項環借場地的那一晚,項行昭聽到他們的派對計劃,於是決定將計就計。
在餐廳分別時,項行昭不肯走,抱著項明章垂淚,楚識琛誤以為那份反常是迴光返照。
殊不知,竟是項行昭要了斷祖孫恩仇,與項明章做最後的道別。
此刻回想,項明章泛起一陣惡寒:「老匹夫,難為他瞞天過海。」
楚識琛嘆服道:「為了達到目的,兩年來裝瘋賣傻,常人實在難以想像。」
項明章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最像項行昭,自嘲地說:「我戴著面具偽裝了二十多年乖孫,他裝區區兩年老糊塗算得了什麼。」
楚識琛扯下領帶,用寬的一邊擦拭項明章流血的嘴角,說:「事已至此,無論發生什麼——」
話未說完,項明章拂開領帶,握住楚識琛手背貼在唇上,他凶厲又虔誠:「無論發生什麼,我一定要讓你安全地離開。」
楚識琛清醒道:「這次和遊艇事故一樣,表面上的矛盾焦點是我。何況我已經知道了真相和幕後主使,不會被留活口的。」
這一年來,項明章在公事上對楚識琛愈發信任,感情上也越來越親密。他因為楚識琛的一通電話拋下工作去哈爾濱,三番五次在失態之際被楚識琛安撫,甚至過年帶楚識琛回縵莊。
項行昭大概早就猜到他們的關係了,車庫裡齊叔看見楚識琛戴的胸針,便可以肯定他們情意深重。
所以如今的楚識琛比過去的「楚識琛」更有用,不但是整件事的障眼法,也是威脅項明章的籌碼,就看他在乎自己的命還是楚識琛的命。
「項行昭不直接殺我,是為了知道項瓏的下落。」項明章道,「我有項瓏這張王牌,就有斡旋的餘地。」
兩個人兩條命,底牌只有一張,楚識琛說:「血濃於水,你畢竟是項行昭的親孫子,還有一線希望。」
項明章不為所動:「我不需要什麼希望,我要你活著。」
「你別感情用事。」楚識琛理智權衡,「提什麼條件你就答應,那些身外物不要就不要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別忘了你還有伯母。」
項明章說:「到了今天這一步,你以為我的軟肋只有我媽?」
楚識琛當然懂,掩飾道:「伯母是你的至親,誰都比不了的。」
項明章繼續反駁:「我就算活著,以後一無所有,項行昭要折磨我們母子更簡單了。」
楚識琛語塞:「那你——」
項明章又截他的話:「什麼叫感情用事?對你我不感情用事,你就該懷疑一下我愛不愛你了!」
楚識琛喉嚨發燙,像哽著一塊燒紅的炭,說:「我從不懷疑。」
「那就聽話。」項明章斬釘截鐵地說,「我會交代項瓏的消息,讓他們放你離開。」
楚識琛不死心:「我一個人?」
項明章近乎呵斥:「沈行長,我不信你當年抉擇是這樣優柔寡斷。」
「好,既然你提了當年。」 楚識琛神色一定,「1945年我在海上遇難,不明不白地來到這個大千世界,偷了『楚識琛』的身份,認識你項明章,沒見過的新玩意兒見了,沒嘗過的情愛滋味兒也嘗了,已經夠了。」
項明章道:「你命不該絕,不許胡思亂想。」
楚識琛說:「老天多賞我一年時間,又是海,又是船,也許是我該走了。」
「沈若臻!」項明章恨不能咬碎了牙,「別給我扯那些封建迷信,我一個字都不認,你死過一次就好好地活著。」
楚識琛認真道:「沒關係,我不怕死。」
「我怕!」項明章低吼著坦白,「我怕你死,怕你會受傷,怕你挨拳腳骨頭斷了。」
他托起楚識琛的下巴:「怕你流血,怕你弄花這張精緻的臉蛋兒,怕你再掉進這片大海,不知所蹤……是我在害怕,我最怕找不到你。」
楚識琛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甚至不敢看項明章堅決又脆弱的表情,低下眼,只看到項明章的手背被堅硬的靴底踐踏,留下一片髒污的傷口。
他去摸,項明章卻把手收回,垂在身畔,說:「我精疲力盡了,你自己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