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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識琛揣測:「因為項行昭?」
項明章分析當時的心理,說:「我知道他偏愛我的原因,我既嫌噁心,又拼命讓自己襯得起這份偏愛。」
年少的他大概是害怕的,怕旁人說他不配,從而發現不可告人的真相。
楚識琛想起項家人酸溜溜的誇讚,說項明章是最像項行昭的,這份「相似」之中,偽裝占了幾分?
他問:「項行昭在照著他自己培養你?」
「是我在主動成為他。」項明章無法否認地說,「項行昭是個狡猾的老匹夫,我真的像他,他才會信任。我也只有像他一樣,才能取代他。」
項明章念小學後,每年寒暑假項行昭會帶他去項樾,從一天到三天,再到一整個工作周,他被允許自由進出任何部門。
中學的時候,項行昭讓項明章參與公司的項目,一開始是言傳身教,明面上的企業運作,背地裡的馭人之道,商場策略,商人心機,項行昭都教給了項明章。
後來項行昭就不管了,讓項明章跟著一眾董事和管理去「混」,受人敷衍或尊重,得到反對還是擁躉,全憑項明章的本事。
在漫長煎熬的年歲里,項明章揣著不符合年紀的深重心思,一次次通過項行昭的考驗。
十八歲成人,項明章正式成為項樾的股東,甚至有了職位。
大二那年項明章創辦科技公司,項行昭本來是反對的,不允許他的事業重心偏離項樾,為了表忠,他把公司命名為「項樾通信」。
二十多年來,項明章無時無刻不戴著面具,欺騙著所有人,要不是恨意入骨,他恐怕某一天會精神分裂。
在項行昭面前,項明章孝順、聰明、強勢得恰到好處。他小時候假裝羨慕別人有父親,長大後假裝思念著項瓏,項行昭被他騙過了,把對項瓏的愛和愧疚一併投射到他身上。
直到項行昭中風,變得糊塗,項明章才露出對項瓏的不屑,當別人提到白詠緹,他才露出冰山一角的憤怒。
項明章的出類拔萃是真,風度翩翩是假,爭強好勝是真,盡忠盡孝是假。
他對瑣事沒什麼耐性,因為他嘗夠了忍耐的滋味,一樁醜事,一個秘密,他可以藏十年,二十年,直到目的達成。
經年累月,項明章的能力越來越強,掌握的權力越來越大。他是項行昭培育的一棵樹,逐漸根深葉茂,無人能撼動。
更重要的是,大樹才能遮風擋雨,項明章陸續安頓過去無力保護的人,接手尋找項瓏,在項樾不斷擴大勢力範圍。
祖孫的關係發生逆轉,中風之前項行昭已經放手了很多,項明章從一顆威脅白詠緹的籌碼,變成項行昭需要依賴的臂膀。
楚識琛望著漫天繁星,腦中閃過項明章親歷的萬千日夜,最終回歸爆發的原點,他問:「伯母這樣子多久了?」
項明章低沉地說:「搬出靜浦大宅,差不多就這樣了。」
白詠緹曾經是驚弓之鳥,竭力吊著一口氣活著,離開泥沼後,皮囊依舊,卻沒有了精神氣。
楚識琛心生惋惜,轉念道:「只要伯母自在舒服,別的不要緊。」
「你說得沒錯。」項明章嘆息,「縵莊就是避世的地方,她躲進來覺得安全,所以不肯出去。」
楚識琛扭過臉,冬季乾枯的草葉刺痛了臉頰:「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來。」
項明章道:「你說『縵』是束縛,那我算不算作繭自縛?」
「不。」楚識琛阻止項明章鑽牛角尖,「就算是,你帶我來的第一次開始,你的繭殼就已經破了。」
項明章說:「遇見你之前,我沒想過會帶人來這裡。」
好比童年沒有天真,項明章青春期也沒有悸動,人前做戲人後籌謀,唯獨缺失了喜歡一個人的本能。
楚識琛陳述道:「除了我,沒有別人介入你的領地。」
「沒有。」項明章說,「除了你,誰又能把我看穿。」
項明章去碰楚識琛的手,摸到了大衣口袋掉出來的煙包,他撿起來,解開細繩拿出包里的雪茄和火機。
楚識琛翻身坐起來,說:「不能直接點火。」
項明章道:「我記得你先咬了一口。」
楚識琛捉住項明章的手腕,傾身咬住茄頭,嘴巴占著,他輕抬眼皮用目光示意,不能多不能少就咬這個位置。
咬下來吐掉,楚識琛舔了下薄唇。
項明章打著火機,躍動的一簇火光在黑夜裡閃爍,楚識琛抬手擋風,腦後是皎皎白月,一張臉映得橙紅。
雪茄點燃了,項明章用力吸食,有些嗆,吹出白煙寒風倒灌,他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楚識琛問:「味道好嗎?」
項明章說:「太濃了。」
「羅密歐與朱麗葉不是最濃的。」楚識琛道,「應該給你拿一支清淡的。」
項明章修長的手指捏著雪茄,問:「你喜歡濃的還是淡的?」
楚識琛探身籠罩在項明章上方,把送出的雪茄搶下來,還用指尖掃過項明章的掌心給個甜頭,回答:「癮犯了,不挑。」
如雲和壹號晃了一圈跑過來,達達馬蹄響在坡下,楚識琛嘬吸一口雪茄,吐息成霧,他在夜幕西風裡低下頭,將餘存的一縷薄煙渡進項明章的口中。
項明章摟住他,翻身一滾沾了滿背細草,他們共享一支解憂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頂著同一片浩瀚蒼穹,至渾身冷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