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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識琛打車來的,苦等三天,滿心惦記著公事,他的耐性消磨得所剩無幾,記下地址,以為這裡只是項明章的另一處房產。
直到被茜姨領進別墅,楚識琛隱約聽見交談聲,貌似不止一人,他後知後覺,卻晚了,到餐廳一時間愣住。
項家整整十口人在場,男女老少,三代同堂,儼然在進行家庭聚會。
楚喆去世後兩家交往漸疏,楚識琛前幾年待在國外,極少露面,項家人對他的印象停留在「花里胡哨敗家子」的階段,他一來,所有人都忍不住打量。
楚識琛倒不怕人看,筆挺又從容,只不過他來討說法,自然不會禮物,空著兩手有點不知道往哪擱。
座中,項明章表情平靜,十分沉著地抿了一口紅酒。
既然時機不對,楚識琛彬彬有禮地說:「項先生難約,我著急所以不請自來,昏了頭打擾大家,不好意思。」
項琨擺擺手:「哪裡,來得正好,添副碗筷一起坐。」
楚識琛道:「不用了,我改天再與項先生約時間。」
「剛登門就走,我們項家沒有這種待客的道理。」項環起身阻攔,「別叫項先生了,這屋子裡老中青好幾個項先生呢,你管明章叫『哥』就好了。」
項琨說:「明章,人家來找你,你要招呼啊。」
項明章放下酒杯,招手讓人加了一把椅子,天鵝絨椅面柔軟光滑,他拍了拍:「識琛,來我旁邊坐。」
語氣親近,動作溫柔。
特別像在誘騙獵物。
楚識琛心裡念著佛經才忍住冷臉,只當來二十一世紀渡劫了。
他款款落座,項明章為他倒了半杯紅酒,問他有沒有忌口的食物,風度翩翩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齟齬。
楚識琛默念「阿彌陀佛」,在桌底用腳尖踢了項明章的小腿,輕聲道:「夠了。」
項明章不知痛地問:「伯母最近怎麼樣?」
楚識琛只好回答:「一切都好。」
「你妹妹呢,大姑娘了吧。」項環接腔,「大學畢業沒有?」
楚識琛微笑說:「識繪明年畢業。」
項琨道:「上一次見小丫頭剛上中學,很機靈的,準備繼續深造還是工作啊?」
楚識琛說:「看她意願,家裡都會支持。」
大伯母又問:「你媽媽在原來的俱樂部打球嗎?好久沒見她了。」
楚識琛不了解,抱歉地說:「應該在的,我對她關心不夠,不十分清楚。」
桌上閒談不斷,項家遵循待客之道,一人一句避免冷場,楚識琛謙和自如地應對著,無一句不妥。
項明章餘光掃過去,見楚識琛下巴尖了,瘦了一圈,天花板上的垂絲水晶燈灑下融融暖光,照在那張臉上,陰影錯落骨骼分明,襯得五官愈加精緻。
楚識琛胃口欠佳,三天沒正經吃過東西,面前的瓷碟乾乾淨淨,他無心動筷,忍著舌尖的酸苦呷了半杯酒水。
偶一抬頭,楚識琛對上項行昭渾濁的雙目,老人瞧著他,大概覺得眼熟。
項明章說:「爺爺,再吃一點。」
項行昭的餐食是單獨做的,他手抖,灑出一些湯汁,項明章擦乾淨,奪過勺子餵項行昭吃飯。
廚房來人詢問有沒有要添的,項明章說:「天熱了,容易膩,老爺子的餐單三天更換一次。」
項琨沖項行昭說:「爸,你看明章多體貼。」
項明章笑一下,極淺,給項行昭擦擦嘴,說:「齊叔,推爺爺去曬太陽吧。」
項行昭拉他的手,像小孩子似的:「不走,不走。」
「爺爺,我不走。」項明章溫聲答應,「曬完太陽睡一覺,下午我陪你散步,再下盤棋。」
這一瞬息,楚識琛將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每個人都微微笑著,但笑得半真半假,以至於透出一絲尷尬。
偌大一個家庭,不難看出項明章是真正做主的那個人。
而這樣的家庭,光憑長輩的寵愛是遠遠不夠的,掌握切實的權利才有做主的資本。
楚識琛聽說過一點,項行昭對項明章一直偏心得厲害,從名字就可見一斑,同輩兄弟從「如」從「絲」,只有項明章是由項行昭特意起的名字。
項家歡聚一堂看似美滿,楚識琛卻覺得缺少了什麼。
忽然,大家起鬨讓秦小姐改口叫「爸媽」。
楚識琛恍然大悟,桌上沒有項明章的父母,並且無人提起。
吃完飯,大家自娛自樂,項明章把茜姨叫到一邊,叮囑了兩句話,然後帶楚識琛從偏廳離開了別墅。
花園深綠,更像一片懸鈴木森林,密樹掩映下有一間藍玻璃花房,裡面豢養著十幾隻來去自由的芙蓉鳥。
項明章拿了一袋苞谷,抓一把撒草坪上,吸引好幾隻鳥落地啄食,他估計楚識琛耐心告罄了,回過頭:「你想先問什麼?」
楚識琛說:「翟灃。」
「被人欺騙的滋味兒不好受吧。」項明章道,「帶手機了麼,看一下郵箱。」
楚識琛掏出手機打開,郵箱有一封未讀郵件,包括兩份文檔,是項明章下飛機後在路上發給他的。
第一份是翟灃的履歷表,楚識琛曾經查過,獲取的內容沒有這麼詳盡——翟灃為亦思效力十三年,技術崗出身,做到過研發部經理。
四年前,也就是楚喆去世後,他突然被調到銷售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