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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姑姑看不過去了,吩咐了下人熬了這碗杏仁奶羹,端了過來。
皇太后薄氏微閉著的眼睛,慢慢睜開,瞭了一眼放在炕桌上,散發出醇香氣味的杏仁奶羹,搖了搖頭,「月皎,哀家這心裡苦啊,一點兒胃口都沒有,騏兒五天沒有消失了,南邊漳氣重、多有潮濕,我的兒金驕玉貴地長大,哪裡受得那樣的罪,皇上都是好狠的心,這是生生的剜哀家的心頭肉啊。」
短短几句話,皇太后薄氏說得神色變化好幾番,獨提到『我的兒』時,連『哀家』兩個字都沒捨得用,一雙冷艷高貴的眼裡,迸出無限柔情來。
田嬤嬤哪裡不懂皇太后薄氏,對親生兒子的一片慈母之心。她又何嘗不是。
睿王龍騏也是她看著長大,親手服侍的。
田嬤嬤田月皎一生跟隨皇太后薄氏,因而未嫁、無子。在她的內心裡,完全是把她一手照看大的睿王龍騏,當成她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的。
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女人,在這個時候,感同身受,然後,又非常有默契地咒了晉安帝龍耀一會兒。
兩個人正說得可以叫皇太后薄氏勉強喝下幾口杏仁奶羹時,外面守門的小宮女來報,說是皇后過來請安了。
皇后薄氏,閨名其蘭,是皇太后薄氏的嫡親侄女、鎮國公薄天毅的嫡三女。其母同樣出身高門大戶,乃是輔國公的張華允的嫡長女。
擁有這樣的出身,又有皇太后薄氏做靠山,皇后小薄氏在後宮中的地位應該說是穩固可靠、順風順水。
可惜天不遂人願,正是因為這樣的身份,她頗遭晉安帝龍耀的忌憚,嫁給龍耀這麼多年,半分男女之寵未有,夫妻兩個相敬如賓,連床榻之間的姿勢都是規規矩矩,沒有半分多餘的情趣可言。
這樣的生活方式里,幾年下來,皇后小薄氏就有點招架不住了,越發往怨婦方面發展了。
她三天兩頭來皇太后薄氏,也就是她親姑姑這裡哭訴,弄得皇太后薄氏不勝其煩,卻也不能在宮門口豎一個『皇后與狗禁止入內』的牌子啊,每每只能是硬著頭皮開解幾句。
這次,與每次差不多。
「姑母,這件事你不能不管啊,什麼叫普渡眾生、超渡亡靈,明明就是皇上找了個藉口,與嘉嬪那不要臉的小賤人,在佛祖清靜地里,做苟且之事,嘗新鮮調調,那可是皇家寺廟,豈容玷污……」
皇太后薄氏揉著自己的腦門子,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來形容自己這個一腦袋漿糊的侄女了。
明明小的時候,看著挺精挺靈的,這怎麼入了宮之後,變得這般愚蠢了呢。
果然不怕虎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對手。
皇上忽然之間,對超度亡靈之事感上興趣,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誰叫嘉嬪恰好送上一卷《金剛經》呢,誰叫聶謹言又恰好多了那個嘴呢。
當天晚上,她就怒氣沖沖地責問過聶謹言,此意為何?
聶謹言那奴才,解釋得還是有些道理的。
自己與皇上的關係實在太僵了,有些事情更不好說,親生兒子還在南方治水久未歸來。
若是這個時候,自己不趁機緩解緩解與皇上的關係,她嚴重懷疑,等南方不發大水了,龍耀那個白眼狼一定會一封聖旨把她兒子支到北地去抗雪災的。
為了兒子能平安回來,皇太后薄氏決定暫時把這件事忍下來,反正,皇上也沒敢公開做些什麼,隱隱乎乎地做,並沒有傷及她什麼臉面。
偏偏這個時候,皇后這沉不住氣的,來她這裡挑事訴苦。
薄太后輕嘆一聲,迂了一口氣,才說:「皇后,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能不能不要總耍小孩子的性子,先不說皇上與嘉嬪在菩蒂殿裡做什麼,即使皇上不去菩蒂殿,菩蒂殿裡也沒有嘉嬪,這一個月里,皇上可留宿你那裡幾日?」
薄皇后無聲了,剛剛絮絮叨叨的那個勁頭,徹底消失。
不是她不敢算,而是根本不用算,這一個月里,皇上單獨在她面前出現,都不足三次,還哪次都沒有留宿她的棲鳳殿。
「其蘭,姑母不是指責你,咱們薄家,兩代後位,早被朝里朝外的各家眼熱了,你要是想把咱們薄家的尊榮保持下去,不重蹈姑母的後轍,你就要儘快攏住皇上的心……還有皇上的身,皇長嫡子必須是從你這正宮皇后的肚子裡爬出來才行啊,過一段時間,又到了選秀的時節了,又會有大批漂亮的女孩子充進後宮,到時候,你怎麼辦。」
自薄皇后入宮幾年來,薄太后還是很少稱其閨名的,這次叫出口,頗顯得語重心長了。
薄皇后剛想張口為她自己辯解幾句,就聽薄太后又說:「姑母知道你的難處,但這後宮裡的女人,哪個不難。一個嘉嬪就叫你沉不住氣,拈酸吃醋鬧騰起來,你後宮主位的深沉氣度擺在哪裡?」
薄皇后被她姑母,訓得低下頭去。
「姑母說句瞧不上的話,嘉嬪一個四品文官的女兒,即使再得寵,生不出兒子來,隨著新一批秀女的到來,她還能得寵幾日?」
生子,在後宮中,才是最為重要的。
母以子為貴,沒有兒子,就是爬到了妃位,甚至貴妃位,最後的結局,與那些什麼位份低的美人、侍人之類的都是一樣的淒涼。
不說別人,只說她自己,當初不就是吃了沒有兒子的虧,才會養出當今皇上這麼一隻白眼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