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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謹言沉默了一秒鐘,才生硬地開口,「我怕再也找不到你這麼傻的女人。」
雖然『傻』這個字,用在自己身上,溫小婉一點不認同,但由聶謹言開頭說出來,她卻只想嘻嘻地笑了。
他們這樣的處境,說不上很好。
溫小婉能在極速下墜的時候,突然停下來,是被後跳下崖時,強迫內力加速附落的聶謹言單臂撈住的,她此時也如樹袋熊一樣,緊緊地巴在聶謹的手臂上。
聶謹言的另一隻手拿著他的武器。那條精鋼打造的銀質軟鏈長鞭,此時正緊緊纏在懸崖峭臂斜生出來的一棵短小松樹根處。
他們兩個誰都知道,這種狀況維持不了多久。
那棵短小的松樹根,自己生長在環境如此惡劣的懸崖處,尚且岌岌可危,如今又添了他們兩個這種下墜重特,立時變得搖搖欲墜,好像隨時有連根斷掉的危險了。
如果這個時候鬆開一個人,或許……
「聶謹言……」
溫小婉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聶謹言打斷了,「別說廢話,抱緊我,我會想到辦法的。」
溫小婉心頭一暖,原來聶謹言以為她會如此說,其實,她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更沒有這麼偉大。她想說的是她不會鬆開,既然聶謹言肯為了她跳下來,她又怎麼會鬆開聶謹言呢。
所謂生死與共,這個時候誰若鬆開,也就談不上與共了。
溫小婉忽然覺得,其實在這一刻死去,這一生也算圓滿了。
但是,聶謹言顯然不這麼以為。
在他看到溫小婉為了保護靖王爺失足掉下山崖時,他只覺得他心口最寶貴的那點肉,被一下子剜走了。整下不全的心臟,支離破碎。
他大叫了一聲,「婉兒」,然後連出兩招兇狠的招式,甩開纏在他身邊的金衣人,在到達崖邊時,什麼也沒有想,就跟著跳下去。
聶謹言神色銳利,在與金衣人交手裡,他就已經注意到溫小婉的舉動了。他十分著急,他甚至有些後悔中午時和溫小婉說過的那些話,若是他不說,溫小婉就不會……
他也不知道他當時說那些話是為了什麼,可能遂著骨子裡早已練成的那些殘酷冷血的因子,板不住在那一刻里,說出含著某著暗示意味的話來。
他老早就知道,早在他們剛剛從靖王府里出來,他就知道靖王爺的侍衛隊裡,有內奸。
他只是無法確定到底是哪個,所要聯繫的人,又是哪一方勢力的,他沒有過硬的證據,而那些人又都是長年跟在靖王爺身邊的人。
如果他冒失地指出來,靖王爺一定不會信他,還會說他居心叵測的,這樣的冤枉、啞巴虧,他年少時,沒少吃過的,所以,他才會想到溫小婉。
溫小婉是他惟一的信任的人,溫小婉也是跟在靖王爺身邊,不會被任何人懷疑的人,也是靖王爺目前完全不能離開的人。
這一路上,他說過不少這樣類似的暗示的話來,溫小婉都照著他的意思做了,而他一直跟隨在溫小婉的身邊,他以為他可以保護是周全,還在好些侍衛里,摻雜了不少他自己的人,保護在溫小婉的左右,可誰能想到還是出了事。
溫小婉掉下去的那一刻,他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沒有一點後悔,用自己的命去換溫小婉的命,他也不後悔,早知如此,他又何苦悄無聲息地……利用。
這時夕陽垂落,天邊染成了金黃色,高空稀薄流動著的空氣,透出一點兒冷冽來,溫小婉卻對著這樣的落日餘暉,笑得越發沒心沒肺。
在這種高空懸置的情況里,她沒有半分能想到逃命的辦法,因為想不到,所以一切都放輕鬆了,都交給了聶謹言。
聶謹言的確在四處搜尋,用他平日裡不怎麼愛睜開的眼睛,盡可以把一切東西都搜索到視線里,看一看哪個可以讓他利用上,帶著溫小婉逃離這份險境。
往上去是不可能了,沒有可以踮腳的東西,只有尋找懸崖峭壁處,與這根短小松樹植物一樣的,可以讓他甩出鞭子,就能攀上的物件,一步一步地往山崖下面墜行。
顯然他們的運氣不太好,除了這棵絕壁獨松,被聶謹言下墜時,扔出去的鋼鞭瞎貓碰上死耗子地刮住,其它的地方真是光滑如流理台的石面,乾乾淨淨,無依無靠。
「婉兒……」
聶謹言的聲音忽然在上面響起,溫小婉還在沒心沒肺地笑,「什麼?」
「你有沒有後悔……和我?」
真好笑,如果他逃脫不了死這個宿命,最後想問的,竟是這個問題。
「沒有,」溫小婉連考慮都沒有,直接回答她,「我的人生字典里沒有後悔兩個字,聶謹言,你不用怕,即使是地獄,我陪你了。」
溫小婉這時候說的話,極其的豪邁。豪邁地聶謹言甚至覺得她不像個女人。
從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的溫小婉就是特別得的、與眾不同的,與周圍那些女人,完全無法相融的,哪怕溫小婉在盡力與之相融。
聶謹言不知道在他所不知的時空里,有三個字形容溫小婉這樣的女人——『女漢紙』。
哪怕溫小婉的名字用著整本漢語大字典里,最顯得乖巧柔順婉約嬌俏的字眼,卻一直無法掩飾,她本身與這幾個詞語沒有任何聯繫的事實。
那句『即使是地獄,我陪你了』,令聶謹言周身的血,都沸騰起來,燃燒著他荒廢了二十年被壓抑著的、實則本刻任意妄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