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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小婉走到聶謹言的身邊,並沒有說話,而是陪他站在了一處。順著他的目光,往他看著的方向,望去。
溫小婉怎麼也沒有想到,令聶謹言看得出神,久久不能動的地方,正是供奉著千手千眼觀音佛的正殿大門,更準確地說是正殿大門上方懸著的那塊匾。
金漆黑底地寫著,普渡眾生。
佛家裡,佛經無數,謁語無數,禪意無數。沒有哪些字、哪句話,能夠全面地概況『佛』到底是什麼,而惟有『普渡眾生』這四字,最是無邊無際——可生心魔,可降心魔,成也是它,敗也是它。
「聶謹言,」溫小婉生怕聶謹言看時間長了,走火入魔,連忙推了他一把,「相公?」
聶謹言怔忡間,轉過頭來,「什麼?」他緊皺在一起的雙眉,中間印出一道豎線來。
他雖然失神地瞧著別處,但有人走向他這裡,他是知道的。溫小婉熟悉的氣息,被他自動默認了,若是換個別人,還能近得他的身?才怪。
是以溫小婉叫他的時候,並沒有驚擾到他。
「沒什麼,」溫小婉甩了甩手裡的帕子,在聶謹言的眼前晃了晃,「死人送出去了嗎?」
死人指誰,只有他們兩個知道,被人聽去都不怕的。
聶謹言點頭,「送走了。」
「噢,」溫小婉也點頭應了,再想與聶謹言說些什麼時候,聶謹言的目光,又落回到了那塊匾處。
溫小婉從來都不是那種,你無視我,我就能無視自己的人。聶謹言深沉著不理她,不代表著她也能跟著聶謹言的深沉走。
聶謹言不是看著『普渡眾生』四個字發呆嗎?溫小婉就往這四個字上面說。
「相公,你信佛嗎?」
溫小婉毫無女人樣的站著,把那條拎了一天的手帕子別在了腰間。雙手抱肩,很閒散地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像一隻伸著懶腰的乖貓咪,卻並不難看也不失雅,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寫意來。
「信些,」聶謹言惜字如金,並不太願意深說。
「我也信些,」溫小婉撇撇嘴,「但不信普渡眾生。」
聶謹言詫異,「為何?」目光也終於肯從那匾牌上移下來,落到溫小婉的身上了。
「佛祖太忙了,眾生太多了,怎麼好都麻煩佛祖,佛祖也管不過來啊,所以啊,事在人為。」
就說她自己,莫明其妙跑到一本小說里,做了個當炮灰的女配,還不是得自找出路,指著佛祖……嗯,大約已經在菩蒂殿裡做糞土了。
「而且,佛家修來世、渡輪迴,咱們這一世還沒活好呢,想什麼來世那麼遠的事情,你說是吧?相公。」
溫小婉鬆了抱肩的手,拉了拉聶謹言冰涼的指,聶謹言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卻還是被溫小婉攥住了,「比如你想把你弟弟從倌館裡弄出來,長遠地指著佛祖還是有用的,但短暫的……你弟弟得有那個命,能活著等到佛祖聽到你的祈禱的時候。」
溫小婉這麼說,卻不信聶謹言真是因為不開殺戒而猶豫,而想普渡眾生的。
聶謹言被溫小婉拉著的手指,快速地顫抖了一下,驚問道:「你……你怎麼知道?」
溫小婉朝天翻了一個白眼,不爽地說:「你那個師弟就是毀你不倦的,你告訴我,他到底對你按個什麼心?他是不是不把我害到守寡,堅決不肯罷休。」
莫緋漾以刺客的身份,直愣愣地闖進來,有一半是在打聶謹言的主意,否則,也不會在發現她和聶謹言的關係後,跑自己這裡,說一堆有的沒的。
聶謹言弟弟的事,溫小婉相信聶謹言一定知道。
依著聶謹言的勢力,不可能在觸爪所及之處,不去尋找親生弟弟的下落,而聶謹言的弟弟聶謹行若是這時還在撫搖館裡,多半是聶謹言受了什麼阻力,帶不出他弟弟來。
聶謹言沒想到溫小婉如此聰明,一下子猜到了,這簡直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
最可惡的還是莫緋漾,竟敢什麼都說出來。小的時候,怎麼就沒一碗啞藥,把這混蛋毒啞了呢。
原本他的緊密之事,是絕不會允許第二個人,如此清楚的,他另一隻沒有被溫小婉拉著手指的手,緊緊握在一起,迸出的青筋,帶出了一片隱隱的殺氣。
但是不知為何,在溫小婉說到『守寡』兩字的時候,他心底湧上的那股狠辣,竟會被無聲地破功了。
溫小婉才不怕聶謹言氣息如何變化,她當初既然敢招惹聶謹言,就有辦法與聶謹言相處下去,她甚至沒有去瞧聶謹言變來變去的臉孔,她的視線在聶謹言的視線離開了匾額後,反而落了過去。
「我母親在家遭變故之時,知道我父入獄,官兵奉旨抄家,她抱起我不足三歲的妹妹,毫不猶豫地跳了井,你知道為什麼嗎?」
這些事情,若不是莫緋漾故意擾他來想,他早早塵封進記憶的底層,不敢去碰觸了。
「知道,聶謹言,要是有一天,你失勢了,被叛個極刑什麼的,我也會跳井的。」
溫小婉一副玩笑的態度說出口,卻叫聶謹言聽著那般地真實,一點兒不像玩笑,甚至在溫小婉後面說:「幸好我們不會有孩子。」他竟沒有出口反駁出來,只覺得胸膛如火燒起。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謹行和我早逝的妹妹是龍鳳胎,家裡出事的時候,他還不太記事,我娘臨死的時候,對我說,我們是男孩子,受些屈辱沒有關係,活下去就有希望,但妹妹不行,她是女孩子子,不該擔也擔不起這份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