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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太煩了。」鄒思凱眉宇間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那王舜雨呢,他是你師兄的愛徒,你當時也是這般想著,一步步目送王舜雨去了孔廟。」
唐不言滿眼譏笑地看著他,繡著金絲的袖子微微一動,光澤微閃,那盞茶杯便被推倒鄒思凱面前。
鄒思凱一怔,垂眸看著那盞差。
清透的茶水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他下意識眨了眨眼。
「因為梁菲的關係,王兆厭惡你,你卻利用這個厭惡,把梁堅威脅王舜雨寫今年科舉卷子的事情透給他,在他心裡埋下罪惡的種子,和梁菲合謀,推著他在殺死梁堅之後再殺一人,你和梁菲就徹底擺脫了梁堅和王兆,還有一個無辜的王舜雨。」
唐不言的聲音清霜瓊雪,冷沁沁的。
「那是你師兄的愛徒,他為何喜歡王舜雨,你應該比某清楚。」
鄒思凱發怔,看著茶盞內模糊的影子。
「說的太多,也蓋不住你本性上的自私自利。」唐不言譏笑著。
鄒思凱臉色微變,好一會兒才按壓了波動的心緒,淡淡說道:「別駕不必激我,這些不過是你們的猜測而已,某於此事毫無關係。。
「可這盞茶遲早要有人喝。」唐不言淡淡說著,「如今這茶走到鄒博士面前,魏博士馬上就要致仕,在國子監今後無人能護你,梁堅和王兆之死,你確實可以推得一乾二淨,可揚州泄題一事,姜家如何能放過你。」
鄒思凱聞言笑了起來:「原來今日是為了這事。」
沐鈺兒蹙眉,看著他驟然放鬆下來的神色。
「此事,別駕不來尋某,某也是要找別駕的。」鄒思凱神色淡定,「揚州試題某並不知情,雖然後來卷子卻是送到某手中,但拍案的祭酒,某便是心中有疑問但也是不敢出言質疑的。」
沐鈺兒站在唐不言身後,目光銳利地掃視著他。
「梁堅拿此事威脅過某,說他身後有一貴人。」鄒思凱哂笑,「還說他手上有一份名單。」
唐不言抬眸看他。
鄒思凱自袖中拿出一根玉簪。
「某今日入宮已經為陛下陳情此事,科舉一事我雖有失職卻是迫不得已,陛下寬宥,並未重罰。」他把手中的那根羊脂玉簪緩慢推到他面前,「只要找出那份名單,此事便徹底結束,那些讀書人若有本事,再考一次便是。」
玉簪格外精緻,日光下,尾部那朵纖毫必現的連翹傲然挺立。
「梁堅的簪子。」
沐鈺兒冷不丁想起梁堅送入停屍間時披頭散髮,當時身上還少了不少東西,玉佩和髮簪就是其中之一。
原來根本就不是被洛水沖走,竟在鄒思凱手中。
「此事牽連倒別駕,某自覺慚愧。」他盯著唐不言緩緩說道,蠱惑道,「這個簪子就作為賠禮。」
唐不言沉默。
沐鈺兒也跟著低下頭看他。
梁堅之死走到現在,王兆就是兇手,無論他是否真的被人蠱惑,可到最後他一力擔下此事,如今梁菲失蹤,鄒思凱不過是暗中的棋手,他死咬不知情,便沒有任何辦法。
可唐不言身上的科舉案不一樣。
最重要的梁堅死了!
這是他唯一的線索。
陛下能用一個尚且年幼為藉口把人從狀元打成探花,自然也可以用辦事不利為由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雷霆雨露,均是聖恩。
平心而論,唐不言收下這個簪子,把此事完完全全蓋過去,沐鈺兒也是不怪他的。
唐不言移開視線,伸手,直接把那簪子掃落在地上,隨後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指,就像碰到髒東西一般,神色冷淡,卻偏偏帶著幾絲不言而喻的厭惡。
不僅沐鈺兒被這個動作嚇了一跳,就連鄒思凱也臉色大變。
「你!別駕回洛陽不就是為了揚州科舉舞弊一案,此案不破,別駕便一直是閒職,更有可能失了聖心。」鄒思凱呼吸瞬間沉重,連聲質問道,「便是有唐閣老再庇護又如何,難道在外任三年嗎!」
唐不言抬眸看他,溢出一聲輕笑。
「那又如何。」他把手中的帕子仍在地上,便再也不看一眼,「唐家於太.祖時發家之際,便是容家也望其項背。」
若是鄒思凱一開始還只是氣氛驚懼,現在便是徹頭徹尾的恐懼。
沐鈺兒瞬間繃緊腰肢。
高.宗時期,容家獲罪,容成嫣兒的母親帶孕入宮,十三歲那邊被陛下帶在身邊,改性容成。
「你在國子監做了十多年的助教,卻在一夕之間莫名有一篇詩賦入了陛下的眼,一月成為祭酒。」唐不言起身,雪白的披風柔順垂落而下。
他居高臨下地注視面前之人:「當初泄露科舉泄題情報給內衛的人想必就是你,容成女官獎罰分明,送你博士之位,可她若是知道,此事你參與其中。」
他站直身子,轉身離開,淡淡說道。
「殺你之人,必是她。」
沐鈺兒猶豫一會,彎腰把斷成幾節的髮簪撿了起來,這才跟著唐不言的腳步匆匆離開。
國子監一如既往地安靜,抄手遊廊上一側的花窗上,時不時有光透過鏤空的花紋落在那件華貴的披風上。
「你,你是不是在生氣。」沐鈺兒跟在他身後猶猶豫豫問道,「鄒思凱身為老師明知讀書不易,卻依舊為了權勢玩弄科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