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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驚駭,甚至有膽小的直接嘔吐起來。
張一嚇得眼疾手快抓緊沐鈺兒的胳膊,這次連著半個腦袋都躲了起來。
唐不言雖早已聽沐鈺兒說起過此事,可在這一剎那間看到這一排排死狀慘烈的屍體還是心神震盪。
滿滿當當的屍體掛滿屋檐,腳下是匯集的鮮血,屍山血海,不過如此。
「把人都放下來。」他緩緩閉上眼,沙啞說道。
這一聲音就像平靜水面上的一滴水珠,瞬間打破了空氣中的血腥死寂。
曹正在劇烈的衝擊後,白著一張臉,空洞的瞳仁波動片刻,和唐不言鎮定的眉眼對視一眼,這才回過神來,繞過鮮血,快步下了台階,指揮屬下把屍體都翻了下來。
袁成敏看著為首的那個丫鬟的屍體被放下,不由蹲下.身來,一點點合上她的眼。
「這人唐少卿也該認識,徐家最小的外孫女,如今也才十八歲。」
唐不言瞳仁微縮。
「別說了。」他趕在袁成敏繼續開口前,打斷她的話,淡淡說道,「你該為自己考慮一下。」
袁成敏用袖子仔細擦乾淨小丫鬟臉上的血,直到露出一張乾淨的小臉,這才踉踉蹌蹌站了起來。
瑾微連忙把人扶穩。
沐鈺兒扭頭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的目光落在那句屍體上,目光在金吾衛身上一閃而過,最後搖了搖頭。
沐鈺兒猶豫一會,伸出手心放在他面前。
唐不言看著面前的掌心,白嫩纖細,卻在指腹間有點常年練武的小繭,顯出與一般女郎截然不同的英氣。
沐鈺兒的手心在他面前不甘心地晃了晃。
唐不言緩緩抬頭,伸出食指,冰冷的手指剛剛觸碰到溫熱的掌心便頓在原處。
沐鈺兒眨巴眼,往上搖了搖他的手指。
唐不言回聲,輕輕吐出一口氣來,這才在她手心寫下一個字。
冰冷的指尖在掌心點到為止的起落著,留下一道道冰雪融化時的細膩的觸感。
沐鈺兒掌心微動。
那手指立刻停了下來。
「癢。」沐鈺兒皺了皺鼻子,「我知道什麼字了。」
一個『檄』字被倉促收尾,兩個人各自握緊拳頭,被在身後,無聲地朝著內院走去。
文明元年,徐敬業以勤王救國,匡扶舊朝豎旗,自揚州起兵,謀士為其撰寫討檄,號召天下,隨後又自詡找回厲太子,擁兵過十萬,卻兵敗身死,抄家滅族,三代親族被屠殺殆盡。
「便是魯寂什麼事情都沒做,光這一點也夠陛下把他除之後快了。」好一會兒,沐鈺兒低聲說道。
唐不言對著她搖了搖頭。
沐鈺兒抿唇。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內院。
日本浪人和一群鹹魚怪人被王新五花大綁掄在櫻花樹下。
「這皮套實在膩滑。」王新拎著一張白皮厭棄走過來,「裝神弄鬼。」
張一探出腦袋:「不是鬼啊。」
「自然不是。」陳菲菲一臉嫌棄自後面走上來,「一股臭鹹魚味,沒意思。」
袁沉敏自後面慢吞吞走了上來,看著狼狽的日本浪人,痛快笑了起來,隨後出人意料說了一句眾人聽不懂的話。
沐鈺兒蹙眉。
「阿倍阿每遠成。」唐不言眉間一聳,「你是阿每王的後人。」
沐鈺兒驚詫:「你會倭語?」
袁成敏和日本浪人也大為吃驚,錯愕地看著燭火下的人。
唐不言淡淡說道:「不會,但揚州時常有倭人坐船來做生意,聽多了自然就會一些。」
這話是對著沐鈺兒說道。
沐鈺兒眼睛一亮,真情實意地夸道:「少卿好厲害啊。」
「阿每王是誰?」張一暗戳戳貼過來,好奇問道。
「日本現任皇帝,曾在貞觀五年,遣使獻方物,如今也該年邁了,你是哪位王子的人。」唐不言目光落在浪人身上。
浪人驚訝過後便咬牙不語。
「你氏阿倍,聽說阿倍在日本是大氏,姓又是王姓,說明你是皇族中人,如今三位皇子鬥爭激烈。」唐不言沉吟片刻後說道,「陛下天樞大成之日,日本按理也會遣派使者入周,阿每王已經老邁,這次入周是否也為了得陛下蓋章親授,指認下一任國王。」
浪人本不想讓人看出破綻,可隨著唐不言緩慢卻清晰的話還是忍不住錯愕抬頭。
唐不言臉上露出笑來。
「原來如此。」他淡淡說道。「你這些年在洛陽汲汲名利,不該一無所獲,如今在洛陽也算凝聚出一股勢力,想來你的主人就是下一任國王。」
浪人看著燭火下清冷疏離的眉眼,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一月後鴻臚寺和吏部就會接到各國使者的名單,許是那時便知道答案了。」唐不言有條不紊地說道。
沐鈺兒吃驚地看著他。
這位日本浪人至今一句話都沒說,可唐不言卻只憑一個名字卻直接分析出這人背後的主子。
唐無刑,當真名不虛傳。
「我不過是一個浪人,和阿每王氏沒有任何關係。」日本浪人喘著氣,咬牙說道。
「阿倍遠成。」唐不言打量著面前之人,眉宇間的神色朔刀寒雪,「大周人的性命可不是你幾句話就能扯平的。」
「您一個高高在上的唐家三郎,也在乎幾個賤仆的姓名。」阿陪遠成冷笑,「不過是無風掀浪,何必如此假惺惺,你我都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