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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行端怔怔地站在那裡,眸光失神地看著不速之客。
「我們是想問一下你昨夜連夜見的人是明郎中嗎?」沐鈺兒開門見山問道,打量著面前之人。
鄭行端的衣服完好無損穿在身上,顯然不是剛才匆匆披衣起來,頭髮略微有些凌亂,卻還未散開,說明人在床上躺過,卻沒有休息,只是翻了幾個身,眼下有顯眼的烏青,面容憔悴,神思恍惚。
「為什麼要問我這個?」鄭行端回神,背對著他們,慢慢吞吞走到一個矮椅上坐了下來,再面對他們時,顯然鎮定了不少。
「因為昨夜相國寺又出了一起命案。」沐鈺兒淡淡說道,「這是第四起命案了,每一個人都死相驚人,慘絕人寰,兇手必須繩之以法。」
鄭行端抬頭,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好一會兒才開口:「我聽說了,說是淨業寺的戒律長老蒙難。」
「嗯。」沐鈺兒踱步,卻又並不靠近,只是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鄭侍郎有何感想。」
鄭行端垂眸,捋了捋袖口的花紋,熟練說道:「刑部一定配合北闕破案。」
沐鈺兒揚眉,顯然對這種說法聽多了,想也不想說道:「鄭侍郎臨危受命,按理也該是以你為先而已。」
「我比不得司直。」鄭行端淡淡說道,「我辦案多虧了不萌,此次也是以他為先。」
「司直來就是為了交代這個事情嗎?」他先一步打斷沐鈺兒的話,另起話頭,「我知道了,我等會就和不萌一起去找你們。」
沐鈺兒打量著面前之人,扭頭去看唐不言。
鄭行端明顯心事重重,卻不願和他們多說。
「你昨夜來找康成……」唐不言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捏緊,「你見到人了嗎?」
他聲音沙啞,語氣卻不想繞彎子。
鄭行端聞言沉默:「我昨夜只是累了,但又不好意思這樣說,這才說來找人的。」
「你之前突然要不萌去找一個十年前的血案。」沐鈺兒上前一步,聲音微微壓低,緊盯著面前之人,「你找到是遠在長安的蕭家血案,你為什麼要找個案子,十年前你應該已經來到洛陽才是。」
「道聽途說,好奇而已。」鄭行端顯然咬緊這個事情,不願多言。
唐不言咳嗽一聲,卻又顧忌外面陸陸續續響起的聲音,只是握拳緊抵著唇角,把這個咳嗽生生忍了下去,發白的指尖在微亮的日光下近乎透明。
「都死了這麼多人了,你還想護著他。」沐鈺兒咬牙說道,「死了四個人了,甚至牽連了一個無辜的小孩,那個小孩只有五歲。」
鄭行端倏地抬眸,錯愕地看著她,一張臉剎那間白了下來。
「蓮昭和當年蕭家舊人一樣被人掛在懸樑上,四肢放血。」沐鈺兒緊盯著他,一字一字說道,「他是為何死的,你該清楚。」
屋內陷入古怪的沉默,外面的聲音清晰地傳來過來,但隱隱能感覺出人心浮動的不安。
四具猙獰恐怖的屍體,不知是誰的兇手,誰也不知道那把黑暗處的刀何時會落下,會落到何人身上。
恐懼,不可避免。
「不是的,未必是他殺的。」鄭行埠氣發虛,最後伸手捂住臉,壓低聲音,再也壓不住心裡的恐懼,奔潰說道,「他人很好的,司直沒見過比他還溫柔的人,他,他真的不是壞人。」
沐鈺兒沉默。
「昨夜……」一直沉默的唐不言沙啞開口,聲音近乎嘶啞,「你見到他了嗎?」
唐不言面無表情看人時,冷淡的眉眼微微下垂,漆黑的眸光就像千里風雪,壓身衣冷,凍得人心中戰慄。
「我……」鄭行端放下臉上的手,抬眸,雙眼通紅地看著他,嘴角微動,最後輕聲說道,「沒有。」
——那間緊閉的漆黑大門在他面前無言而立,他心中惴惴不安,直到沒多久外面傳來響動,他隱約聽到不安的驚呼聲。
——「又死人了,又死人了!」
「我,我當時……」鄭行端舔了舔嘴角,最後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就知道完了,我勸不動他了,他,他為什麼要這樣啊,為什麼啊,我們,我們明明可以有很多辦法的。」
屋內傳來鄭行端壓抑痛苦的哭聲。
心中的那塊巨石落了地,唐不言卻又覺得窒息,他恍惚想起年少求學時被人關在藏書閣內。
——那間伸手不見五指的閣樓,外面是絡繹不絕的蟲叫,他又冷又餓地坐在椅子上,到處都是吞噬人的黑色。
白日裡高大莊嚴的書牆在此刻成了猙獰的怪物,虎視眈眈地盯著面前病弱的小郎君,只等著最後一擊。
唐不言在黑暗中緩緩放慢呼吸,卻還是忍不住心生警覺,那種被人掐著脖子的感覺至今都讓他難以忘懷。
那是他當時從未見過的黑暗。
就在此刻,安靜無聲的閣樓內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動靜。
唐不言猛地握緊手中的書本,緊盯著出聲的地方。
「唐不言,唐不言。」窗戶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聲響起,「你在不在裡面啊。」
——是明庭千。
唐不言吃驚,忍不住朝著微微打開的窗戶走了過去。
窗外的人大概也聽到動靜,用力把沉重的窗戶推開。
雕花大窗,便是平日裡也要大人學管用力推開才能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