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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南市的說書先生講故事為了引人注意,會帶著高亢低沉的聲音變化,可唐不言的聲音卻像是冬日冰層下靜靜流淌的寒水,因為太過冰冷,令人望而生畏,卻又因為故事足夠起伏,即便讓人凍得咬牙發抖,也不得不戰慄聽著。
「同年,剛入冬沒多久,嶺南桂州就發生一場大火,因為冬夜生火取暖,一對夫妻在屋內點柴,卻不想最後引發一場熊熊大火,不僅燒死了一家三口,五歲幼子也不幸罹難,還有被波及到的其餘王家族人。」
「夠了!」莫白聲音驟然拔高,眼底閃過一絲血腥,卻在最後只是狠厲地盯著面前的唐不言,咬牙說道,「少卿今日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陳年舊事嗎!」
唐不言沉默地看著他。
「只是想勸你回頭。」他輕聲說道,「已經死了一個貓女,何必再搭上自己。」
莫白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笑了起來,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回頭,有退路的人才能回頭,我沒有退路了。」
「你還有你的養父母。」唐不言冷靜說道。
莫白臉上笑意逐漸消失,最後只露出悲涼之色,可很快那點神色便消失得一乾二淨,整個人顯出幾分陰鷙的薄情。
「明明陳策更為明顯,少卿是怎麼猜到我的?」他冷著臉,淡淡問道。
「因為我去查了嶺南王蕭兩家的現狀,意外發現了嶺南當地對兩家管理出現了嚴重的紕漏,此事涉及陳年舊事,但陳策是洛陽本地人,家中親族有跡可循,沒有任何問題。」
唐不言話音剛落,莫白臉上就露出一絲難堪的譏諷,他木著臉,渾身透出冷漠的死寂。
「而且陳策雖有幾次看似可疑的地方。」唐不言淡淡說道,「但仔細想來所有事情都似乎和你有這千絲萬縷的關係。」
「什麼關係?」莫白冷著臉問道。
「與女官們關係好不說,單是之前因為貓女之事,金鳳大統領要求加強巡邏迎仙殿,任何空殿都要檢查,他是單獨碰過那個鏡子,但在此之前,春兒說過,如今內宮許多行程都是在你手中安排的,你知道他性格嚴謹,必然都會進去檢查。」唐不言神色一頓,「你很聰明,點到為止,完全把自己摘出來。」
「那又如何?」莫白譏笑著反問,「這就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了。」
「你確實做得很天衣無縫,每次都有不在場的證據。」唐不言沉吟片刻後說道,「但沒有人可以真的把自己隱藏起來,尤其是你有軟肋。」
莫白神色僵硬。
「秋兒是你最大的問題。」唐不言抬眸去看莫白,聲音中帶著細微的感慨,「你對秋兒下手時,猶豫了。」
莫白千牛衛副統領,武功高強,秋兒只是一介女官,手無縛雞之力,若是他當時真的想要制住已經中毒的秋兒,怎麼可能會被她咬到皮肉。
若是陳策更加不可能,他對秋兒更加不會心慈手軟,怎麼會任由她咬到自己。
「因為她咬了我一口?」莫白很快反應過來,怔怔說道,「可我當時已經給她清理過了。」
他說完,神色一怔,隨後笑著搖了搖頭,露出慘澹笑意:「是我沒清理乾淨是嗎?我當時……當時手抖得厲害,想來是沒瞞過北闕那位鬼見愁仵作的眼睛。」
「你為何要殺她?」唐不言不解,「在陛下第一次幻術時,她不是還幫了你的嗎?」
莫白仰頭看著頭頂天樞上閃爍的日斑:「她不是幫我,因為我騙了她,我偷偷拿了她的鑰匙取出那支金鳳,放在她日常為陛下整理的妝匣盒中,但她很聰明,很快就發現不對勁,只是已經來不及放回去了。」
——當日,秋兒正在整理妝匣,但很快就發現不對勁,她心中驚駭,卻又不得不快速思考要如何把此事攔下,若是把東西放在袖中,可金鳳華麗,實在太過咯手,唯恐在袖中被壓出形狀,鬧出其他風波,便打算放在妝匣中,誰知……
他笑,最後慘笑著閉上眼:「我不想殺她的,但她來質問我,她甚至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了貓女,甚至跟蹤我,偷偷看過她,也被貓女誤傷中了毒,是了,我當年過來時,無人掩護,自然滿是漏洞,只要是有心之人,如你,如秋兒,於你們而言,我不過是一張透明的白紙罷了,刀俎魚肉,自來不是我說了算。」
唐不言眉間微微蹙起:「所以你就殺了她,甚至把她弄成那般模樣。」
莫白呼吸一頓,最後睜眼,挑釁說道:「對,既然註定要死了,自然是要物盡其用。」
他就像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注視著面前之人,露出鮮紅血色。
「物、盡、其、用。」唐不言一字一字重複,「她是人,是喜歡你的人,不是物。」
莫白冷笑:「那又如何,我不會因為她放棄我的計劃,我已經走到這一步,就是為了報仇,就是為了報、仇!」
「那貓女呢?你為何要這麼對她?」唐不言沉身問道,「你若是覺得的她誤事,放了她,把她送回去,何必殺了她,還如此對她。」
莫白面容在散落的日光下近乎冷酷:「物盡其用,貓女被你們發現了,我就知道你們遲早會查到我這裡,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殺了,做成骨醉的樣子,讓你們畏懼,讓你們惶恐,就像她在隱約猜到此事後,就把你們請來,說明她不是在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