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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監本以為是樁小事,卻不料聖上勃然大怒,一時嚇得五體投地,「請陛下息怒。」
李夫人這是在求死。萬福竟不太意外,那直率剛烈的婦人,原是一心求得貞節牌坊,如今竟陰差陽錯得帝王青睞,怕是只有一死以示清白。
萬福此刻希望陛下准她白綾一條。他雖與李夫人無冤無仇,甚至帶了幾分欣賞,可這點欣賞與陛下英明之譽比起來,全然不值一提。陛下是景朝前所未有的明君,往後更將創輝煌盛世,怎能留下強奪其親封的貞節寡婦這般污跡?
沈寧被帶至東聿衡面前,她直直地跪在他的腳下,臉色因宿醉憔悴蒼白。
東聿衡本因氣惱想讓她跪一會兒,看她似是搖搖欲墜,不耐煩地道:「起來回話!」
沈寧起身,默默站直垂首。
東聿衡瞪她半晌,冷冷問道:「昨夜之事你都記不得了?」
「回陛下,是的,陛下。」
東聿衡冷笑一聲,「好個蠢貨,朕還不曾追究,你倒自個兒送上門了。」
沈寧頭垂得更低了,「罪婦自知死路一條,與其整日惴惴,還不如自己認罪痛快!」
「你說你不僅殿前失儀,還夜裡做了淫夢?」
「……是。」怎麼從他口中所說便特別難聽?
「什麼樣的夢,說來給朕聽聽。」
「罪婦只記得有一隻黝黑的男子大掌伸至面前,似是想要拉罪婦的手,罪婦一驚,便醒了過來。」
皇帝黑眸一眯,「就這麼著你便認為自己不貞?」
「罪婦以往總是能夢見丈夫,只是這段時日以來,亡夫不僅不曾入夢,罪婦反而夢見別的男子,罪婦心裡害怕,怕丈夫氣惱於我,如今貞節牌坊已立,罪婦爽性下去陪先夫算了。」
「你對你的丈夫倒是一往情深。」東聿衡沒發現自己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住口!」東聿衡猛地怒喝,「好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沈寧終於抬起了頭,全無懼意地直視於他,「陛下這話錯了,我敬愛我的丈夫,這有什麼錯?」
東聿衡眼中凶光乍現,剎那間直想將她拖出去砍了。
萬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注意著東聿衡的神情。他從未見過陛下這副模樣,似是帶著扭曲的怒火,莫非是妒了那死去的李家大子?
沈寧也是逼得走投無路了。她沒料到東聿衡昨日竟然在安陽宮做出那樣的事來。她知道他對她動了一點心思,可是不想一塊貞節牌坊還不能讓他止步!她恨自己昨夜大意,如今只有以死相逼,才能斷了他的念想罷?她怕死,當初雲州一戰看見「冷將軍」如從天降不知有多高興,可是事到如今,危機擺在面前,也容不得她有第二種選擇。
東聿衡幾欲張口,卻始終不能讓人將她拖出去,緊握的拳頭青筋暴出,他瞪著她,胸膛起伏兩次,才慢慢地、緩緩地道:「朕……念在你與花婕妤的姐妹之情,便不追究此事,你即刻收拾東西,出宮去罷。」
沈寧緊繃的神經一松,卻是帶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明顯隱忍的皇帝。幸好他還沒有昏庸到那步田地。她心念一動,不如趁機……「陛下,妾身可否返回中州……」
「滾!」皇帝一聲暴喝。
沈寧震驚中對上他複雜兇狠的眼神,終是告退。
是夜,東聿衡被請去了昭華宮中。皇后孟雅帶著皇長子東明奕迎駕。
東聿衡微笑著扶起皇后,坐上主位後詢問立在身邊的長子:「今日跟哪位先生學課?」
東明奕今年十一,面貌秀美,與東聿衡小時頗為相似。他的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清脆,夾雜著些許敬畏緊張,「回父皇,兒臣跟沈太傅習國學,跟方先生學習制弩。」
「哦?」皇帝挑了挑眉,「怎地學制弩?」
「方先生說要習武就需首先了解手中武器是怎般製造,如此使用才能得心應手。」東明奕認真回答道。
「嗯,先生言之有理,皇兒需認真討教,不可懶惰。」東聿衡道。
「兒臣謹遵教誨。」
又提點兩句,他揮手讓兒子跪安。東明奕似是有些戀戀不捨,看了一眼父皇,還是退下了。
孟雅忙讓嬤嬤們跟著,並囑咐幾句。
宮婢奉上參茶,孟雅親自試毒,雙手送到東聿衡面前,東聿衡輕笑接過,啜了一口。
二人話了幾句閒話,孟雅問道:「陛下近日可曾去了莊妃妹妹宮裡?」莊妃是東聿衡生母敬敏皇太后兄長之女,實為東聿衡表妹。
「不曾,」皇帝似真似假地笑道,「莊妃懷著身子,脾氣暴躁,朕不去討她的嫌。」本是血親,孩兒不好生養,莊妃生了三胎,只有一位公主養了起來,莊妃卻非要生下一名皇子不可。東聿衡喜她的驕縱任性,又是舅父之女,也便依她所言再賜龍種。
孟雅抿嘴輕笑,「陛下這話給妹妹聽了,又該惱了。」
東聿衡搖了搖頭,「三公主可是聽話?」三公主便是莊妃所生女兒,因莊妃懷孕,便讓皇后帶在身邊。
孟雅道:「三公主可是乖巧,陛下可要見她一見?」
「今夜晚了,改日罷。」
「是,」孟雅應了一聲,像是想起什麼欲言又止,「陛下,有一事臣妾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來無防。」
孟雅借著明亮燭光看了看帝君,道:「莊妃妹妹自懷胎以來,動了兩次胎氣,臣妾與妹妹都心急如焚,叫了太醫院一一看過,卻都查不出原因來,昨日積香寺聖姑進宮為太妃誦經祈福,莊妃想讓聖姑在寺里為皇兒塑金身,與她多講了幾句,便將動胎氣一事說了,那聖姑求了一卦,卻說是二次胎變,皆因煞氣突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