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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兒有些重,加之皇帝不悅,後宮女人莫不是要下跪請罪了,就連莊妃也不敢再過放肆。沈寧卻全然不顧,「陛下怕是早已知道莊妃對我有諸多敵視,卻是隻字不提,由著我上門被人指著鼻子侮辱,我雖然不比大家小姐金貴,尊嚴也是一定要的。我今天如果不回她一句,明天所有人都認為我寡婦再嫁,晦氣可欺!我本只願圖清靜了卻殘生,陛下卻強娶我入宮,入了宮來又由得人去對我謾罵,到頭來我還有錯,真不知是何道理!」
東聿衡見她方才一直笑臉相向,原以為她並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誰知她竟憋了這麼大的怒氣。聽她一番言語,也知莊妃一事怕是觸了她的底限,她一向自尊自傲,寧願守牌坊也不願別人嚼舌,李子祺之事是她心中疤痕,被人又掀開罵了一通,還能留有度量頂了一句就離開已是不錯了。
皇帝後悔剛才說話太獨斷,可至尊當久了,對誰也拉不下顏面,他沉著臉道:「好個尖牙利嘴,朕只說了一句,你就頂了十句。」她是個聰明的,這會兒賠個罪,明個兒他就讓皇后把她的處罰給撤了,只當給她賠禮了。
可是東聿衡的表情掩藏得太好,沈寧只冷冷一笑,「我頭疼好像又犯了,恐怕得了風寒,為防萬一,我今日還是住外頭罷。」說著她在東聿衡的不可置信與奴婢的目瞪口呆下毫不猶豫地踏出了寢殿。
「放肆!」東聿衡發怒,猛地一拍几案,叫人把她拉回來。
未幾沈寧被秀如與其他奴婢告饒地請了回來,她冷著臉站在皇帝面前,身後一個嬤嬤暗示地求她下跪請罪,她卻充耳不聞。
「你看看你的臭脾氣!」東聿衡瞪她。
沈寧置若罔聞,低著頭不看他也不答話。
「你可知錯?」見她這副不死不活的樣兒,東聿衡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本該因她這不敬惱怒,可她一句話卻是說中了他的心坎,他強娶她進了宮來,還沒多久就被莊妃謾罵,他不曾安撫,反而還要罰她,她這一惱怕又要縮回殼裡了。還是趕緊讓兩人下了台階,自己再哄哄她罷。
沈寧一聽卻是更惱,冷著臉不說話。
「娘娘……」內殿的奴婢們都哭喪著臉跪下了。
「你可知錯?」東聿衡眉角一跳,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這脾氣就這麼犟!
沈寧卻是抬起頭來,桀驁不馴地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東聿衡頓時氣得頭疼,「好!你沒做錯,你沒做錯就滾到西殿去住著,沒朕的旨意不准搬回來!」
宮殿以東殿為正,西殿為側,陛下這是有心要降娘娘的階!春禧宮的奴才嚇得連連磕頭,「聖上息怒,聖上息怒。」
沈寧道:「多謝陛下恩典!」說完她就轉身走了。
東聿衡這會兒是真怒了,有心要治治她的脾氣,沉著臉喚人準備就寢。
其實沈寧自知東聿衡方才在給她台階下,可是她不想,她憋屈的不僅是莊妃的謾罵,還有當時皇后試探的態度,其他嬪妃看戲的表情,還有,東聿衡……
東聿衡……
最初的心悸,是在他大馬金刀蹲下去捉蛐蛐時。這樣一個矛盾的男人,奇異地有些欣賞。
得知他就是廣德皇帝後,作為一個旁觀者,不可否認見他時帶了幾分忐忑與讚賞,就好似自己在與漢武帝唐太宗一般的人物打交道,又感覺自己與心儀的明星面對面接觸一樣。
這樣一個男人對她有好感,她是有虛榮心的。當年她聽得李子祺真心,她也有過這樣一瞬的虛榮心。
可是面前李子祺,她只想努力愛上他,面對皇帝,她的反應是理智的層層設防。她可以喜歡他,欣賞他,就似遠觀如花美人,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愛上他。
分明滿心防備,最終還是被他衝破了心防。
只因某一夜他通宵批閱奏摺的側顏。
她凝視著認真的臉龐,排山倒海的感情沖刷而來。啊!真希望擁有這個男人。
那一瞬間她就知道她完了。
她一向是感性的人,可沒想到這份感性害得她落到如此田地。
天知道她過得有多麼難捱,她不愛李子祺,還自私地利用他求得一塊牌坊防身,所有人還以為她獨忠於他,每每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卑鄙不堪,愧疚不已;她對東聿衡心動,卻時時要提醒自己這人要不起,不能要。
可是無論她再如何掙扎著想擺脫這混亂不堪的局面,卻仍是敵不過造化弄人。
東聿衡對她是喜愛的,應是很喜愛的,她明白這一點,而現實是他也喜愛他後宮的女人,他或許只把她當一個挑戰,嘗一種新鮮,她從來就沒想過,自己為了愛情要努力讓他散盡後宮,這太不現實了……可是現實太憋屈,她平平淡淡地在二十一世紀生活了二十三年,為了未來努力著,卻眨眼之間來到這封建的王朝,過去的一切化為烏有,她的汲汲經營沒了一絲意義。在景朝小心翼翼地過日子,卻依舊挽回不了李子祺的命,自己卻一再陰差陽錯,上了戰場,封了誥命,最終還是被皇帝強納入宮。
她開始覺著,自己再隱忍下去,也不能再熬出什麼頭了,別是萬一自己歷經苦難,成了皇太后的終極目標前一刻,她又將穿到其他地方去了。
種種的種種,讓她在進宮前就下定了決心,她想肆意一回,只當與一個皇帝談一場鏡花水月般有倒計時的短暫戀愛。等他再度去了別人的床上,她就逃得遠遠的,將這虛幻的一切埋在心底,也不枉瘋過一場。她甚至連怎麼逃離都想好了……惟一沒想到的是,她真正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