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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直直注視著向她行禮的沈寧,像是想將她看出個洞來似的。過了一會,她才如夢初醒,「快快請起。」
皇后將沈夫人的異樣收在眼底,並不作聲,賜了沈寧的座,教導她幾句命婦規矩,沈寧一一應了。
殿內安靜一會,皇后望向八寶閣中新摘的雪梅,似是話家常地與沈寧道:「花婕妤近日不慎滑子,身子每況愈下,陛下憐惜,與本宮說了幾次,本宮見她舉目無親,孤零零地也是可憐,想來你與她親厚,本宮便傳懿旨讓你進後宮陪花婕妤些時日,待她好了你再回去。」
沈寧沉默一會,應道:「是,謝娘娘恩典。」
皇后滿意點頭,示意她退下,準備入宮事宜。沈夫人見沈寧離開,也強笑著尋了藉口出去了。
沈寧還沒走多遠,聽得身後一聲輕喚,轉過身來。
沈夫人看著披著品紅斗篷的清麗柔美女子轉過身來,帶著一絲孤寂清冷,竟不由得紅了眼眶。
沈寧一看不妙,她不會已篤定她就是她的女兒了吧?
沈夫人快走兩步到了面前,含淚晶瑩的眼中注視著她,似是無限憐愛,身後跟著的丫鬟怕她受涼,叫了一聲夫人,將手爐塞進她的手中她也毫無所知。
沈寧決定快刀斬亂麻,她輕笑著作揖叫了聲沈夫人。
沈夫人紅唇輕顫,抬手似是想撫她的臉,卻在她清澈無辜的眼神中僵在半空。
「沈夫人,您找我有事麼?」沈寧問。
沈夫人生硬地以手挽過鬢邊散發,道:「無事,無事,我……就是覺得與李夫人極為投緣,想請你去府上坐一坐。」
「夫人抬愛,妾卻之不恭,然而皇后娘娘懿旨不敢不從,我須今日收拾什物搬進宮來照顧婕妤娘娘。」沈寧歉意地道。
沈夫人點點頭,失望溢於言表。
二人默默走了一段,待走到一偏僻之道,沈寧先發制人,小心翼翼地說道,「沈夫人,我聽令公子說,您曾在雲州遺失一子?」
沈夫人不想她如此直言詢問,口氣中又帶著謹慎,不由哽咽地點了點頭。
「夫人可記得是哪一年的事兒?」沈寧裝作希冀地瞅著她。
「正是永平八年!」沈夫人顫聲道,身邊丫鬟立刻遞上手絹,沈夫人接過,壓著鼻端迅速眨了眨眼。
沈寧一聽大失所望,沮喪地道:「不瞞夫人,我也是個,被義父自山澗撿回,冬至時偶遇令公子,聽他說起您的傷心之事,一時妄想,不料今日卻是如夢破碎。」
「此話怎講?」沈夫人急問。
「我是永平十年被撿的。」沈寧直視她道。
誰知沈夫人卻是渾身一顫,強抑的淚水如決堤似的涌了出來,「你是、怪我這母親麼?」
見一位哀毀骨立的慈母在自己面前哭得肝腸寸斷,沈寧不是不同情的,想起她那親生女兒怕是早已香消玉隕,不由一聲嘆息,道:「沈夫人,我不是你的女兒。」
沈夫人失聲痛哭,她的貼身大丫鬟忍不住紅著眼道:「李夫人,您這話太傷人。我們夫人先前問了花婕妤娘娘,便知您是永平八年被一馬夫所撿,怎地騙我們夫人說是十年之事?」
沈寧心裡一驚,簡直無語問蒼天,小花啊小花,你究竟會害我多少次!
第45章
最終沈寧以一句「娘娘記錯了」打發了沈夫人,匆匆離去。然而進了安陽宮,卻見花弄影失魂落魄,不忍多說,只得作罷。
這一夜皇帝並未駕臨安陽宮,隔日晌午,沈寧卻又被叫去了乾坤宮。
「娘娘的身子好些了麼?」東聿衡一邊讓宮婢捶背捶腿一邊問道。
「回陛下,娘娘所中毒物極狠,不僅胎兒不保,甚至殃及大人,加之娘娘失子痛不欲生,這幾日很是難過,至今不能下床。」
東聿衡微微皺眉,「嗯」了一聲,「你陪娘娘多說說話兒。」他看她一眼,又說道,「手可是好些了?」
「……好些了。」
「可是抹了賜你的藥膏?」
「抹了。」沈寧也不謝恩,言簡意賅。
東聿衡點點頭,「過來陪朕下盤棋。」
瀲艷聽了,忙去拿棋子搬繡墩。
沈寧卻是紋絲未動,語調平平地道:「陛下恕罪,妾身心中掛念婕妤娘娘,不能靜心,怕是無法陪陛下下棋。」
東聿衡緩緩地瞟她一眼。
沈寧垂眉順目。
「那便退下!」東聿衡突地厲聲喝道。
殿內的宮婢們心又顫一顫,心想這李夫人怎麼三番兩次地惹陛下發怒。
沈寧平靜地告退。
東聿衡瞪著她離去的背影,心想這是反了天了,一個小小的婦人居然敢對他推三阻四!
萬福覺著這事兒越發捉摸不透。陛下並非面無表情之人,也經常對著朝臣后妃喜笑怒罵,只不過這喜未必是真喜,怒也未必是真怒,可萬福自認自己一直拎得輕孰真孰假。像上回陛下罰跪李夫人,表面看上去大怒,也不過想著該罰她一罰罷。可是這回,陛下這火氣出現得太快,並且,這究竟是真怒還是假怒?這寥寥幾句,值得陛下發這麼大火麼?若是假怒,李夫人情理俱在,此時誇她一聲姐妹情深不是更加收服人心?
自那日後,整座皇城一直陰雲靄靄,不知是前線連番大雪令大軍止步不前,亦或是花婕妤痛失龍胎之事,乾坤宮主人近日陰晴不定,一時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