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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聿衡,我是一個人,不是一條狗!」沈寧失控地揮開他,「你以為給我兩顆糖吃,我就會讓你招之即來呼之即去麼!」
「朕,並未對你……」他說著竟也有些無力,憶起從前的樁樁件件,無法向她開口解釋。當初他著實待她較之其他后妃嚴苛,他要求她與後宮和睦相處,不許她破壞任何規矩,他能硬下心腸來罰她。正如那回她假扮太監送膳食之事,他分明心底高興,一絲一毫也不怪罪於她,但他還是讓她跪了半個時辰。天爺才知他打心底里是不願她跪的,但他依舊處罰了她。
惟有他一人明白,他是自欺欺人,欺騙自己與旁人,睿妃與其他后妃並無不同,他同樣能夠一視同仁地對待。
直至得到她染上花疹即將死去的消息,他仍舊假裝鎮定接受。
然而終於在她的靈柩前,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那如刀割的心。
沈寧是他心愛的婦人。
然而連她也毫不知情,甚至還自輕自賤。東聿衡只覺喉中苦澀。
「你到底有沒有心?你既然不喜歡我,又為什麼千方百計讓我進宮?如果你喜歡我,又為什麼捨得這麼對我?」哀莫大於心死,沈寧哭得眼中乾澀,愣愣地看著他問出了口。
皇帝沉默地凝視她許久,傾身上前,深深地吻住了她。
沈寧偏頭,用力推開他,「別碰我!你讓我噁心!」
東聿衡下顎緊繃,深吸了兩口氣壓下怒火,才硬生生地開口,「朕體諒你近來情緒不定,擅自逃離之事便不予追究,你最好收斂你這烈性子,否則受罪的就是你身邊的人!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你終是朕的……妃子,待回了宮便冊封寶睿貴妃,位階在皇后之下。」
分明是求和之辭,卻被生硬的皇帝說來跟施捨一般。
沈寧冷笑一聲,「誰稀罕!」她眼前陣陣發黑,身體竟晃了一晃。
東聿衡眼裡閃過擔憂,「朕去叫人進來伺候你喝藥。」
「我不喝!」
「你不喝那些奴婢也得死!」東聿衡爽性撂下狠話。
沈寧渾身一顫,憶起因她而死的畫兒等人,悔恨地抱膝再次嗚嗚地哭了起來。全都怪她的自私!全是她的錯!
東聿衡聽她為那些奴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站在床側擰著濃眉注視著她。她低聲的哭泣與軟弱的神情就如一隻大手緊緊捏著他的心,他情不自禁地道:「你只知道為那些奴才哭,你可知朕聽你逃跑……」
他的話,終是欲言又止。
第79章
隔日,大軍按原計劃浩浩蕩蕩奔往克蒙生命之源多倫克河,心灰意冷的沈寧被帶進了皇帝的八馬御鑾中,裡頭的鑾座上鋪了層層軟墊,像是特意為沈寧而準備的。
皇帝與眾將一同騎馬而行,並不坐這御鑾,瀲艷頗有些失望。
大軍不緊不慢地出了白州邊境,就是一片廣袤的草原與奔騰的河流,帶著天生的野性難馴。沈寧撩開帘子,嗅著隱隱夾雜著馬糞味道的牧草氣息,望著連綿不絕一望無際的青草綠地,清風拂過她的臉龐,帶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娘娘,外頭風大,仔細颳了您的臉兒。」瀲艷道。
沈寧拂開亂發,浮腫的雙眼微眯,略帶沙啞地道:「不要緊。」
瀲艷凝視她的側臉半晌,終是忍不住開了口,「娘娘,奴婢有一事想請教娘娘。」
沈寧聞言便知其意,輕嘆一聲,轉過頭來先向她道了歉,「抱歉,昨個兒將你打暈了。」
「奴婢賤命,不值一提,」瀲艷直直注視著她,「奴婢只是不解,娘娘為何要帶傷逃跑?」聖上分明已赦了她一年前詐死逃跑的死罪,並且對她體貼入微百依百順,她又為何要再次逃跑?她究竟將天子的一番深情至於何地?
瀲艷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答案。
沈寧看著她沉默片刻,她知道瀲艷的眼神中早已夾雜著不滿,好似覺得她逃離她的陛下如今又出現在此簡直是罪大惡極,為何還敢再逃一次?她搖了搖頭,「非要我給個理由的話,那就是道不同,不相謀。」
瀲艷神情怪異地看著她,「娘娘,恕我直言,陛下是天子,我等不過區區女流,如何能與陛下道同?」娘娘這究竟說得是什麼話!
「你看,我們也是道不同不相謀。」沈寧知道要說服瀲艷,無異說服現代重男輕女的奶奶,勾了勾唇並不多說。
瀲艷見她有意結束這個話題,急忙說道:「娘娘,奴婢跟在陛下身邊十幾年,從未見陛下對哪一宮的娘娘如此情深意重,您……為何毫不心存感激?」
瀲艷從來是個知道分寸的,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會僭越對沈寧說這些,但昨夜她看到東聿衡臉上隱隱的五道紅印,心中說是天崩地裂也不為過。睿妃兩次逃跑,不僅不知悔改,反而膽大包天還敢掌摑天子!陛下別說罰了,壓根兒是隻字不提!
她究竟是何方的妖孽來迷惑她大景天子!
是哩,堂堂皇帝陛下屈尊降貴,她還毫不知足故作矯情。大抵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罷。沈寧自嘲一笑,「我就是這麼一個不識好歹的人。」
瀲艷心有薄怒,長指甲掐進肉里,「娘娘,太后臨終時囑咐奴婢好生服侍陛下,奴婢卻沒那福分長伴帝皇身側,想來太后知陛下對娘娘不同,九泉之下也是欣慰,娘娘為何執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