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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頭緊皺,擺擺手揮退了他們,獨自一人緩步進了內室。揭開床帷,他透過微弱燭光看向夢中也不安穩的沈寧。他輕坐床沿,伸手抹去她額上的冷汗,拇指輕撫過她微蹙的眉心。
她滿身瘡傷……東聿衡懷著複雜情結就那麼坐著凝視她許久,直至發覺她額上又出了虛汗,夢中似是受了驚嚇,他忙握了她的手,低聲輕哄,「沒事兒,朕在這裡,沒事兒。」
他不停地低聲輕哄,夢中的沈寧才似得到了安撫,再次平緩睡去。
東聿衡換了衣裳,輕輕地側躺下來,他惟恐碰了她,小心翼翼地睡在床側,在昏黃的燭光中凝視著她的睡容久久,低頭在她的額上印上一吻。
隔日,白州最出名的戲班子被叫進了府衙內院,他們戰戰兢兢地隨著引路的奴才穿過層層把守的水榭曲徑,來到一處幽靜院落。
打梆鼓的偷瞄這裡頭外頭大小奴婢侍衛少說也有五六十號人,院內居然鴉雀無聲,他咳聲嗽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知這裡頭究竟是哪個貴人……
一管事的走來對班主說道:「咱們主子睡下了,你們且準備好嘍,等主子睡醒就好開場。」
班主點頭哈腰地領命,正吆喝大夥做準備,又被管事的喝止,「輕點聲兒,你以為這是什麼地兒由得你大呼小叫!」
班主嚇了一跳,連忙點頭應是,卻又在心裡頭犯迷糊。他們來府衙里給老爺夫人們唱戲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怎地從前沒這麼多規矩,今日卻有這麼大作派?難不成是知州老爺招待哪方的貴人?他這麼一想,先是嘆了口氣,萬一不是個好脾氣的,又或是見過大世面的,難保他們這一場沒好果子吃。可一轉念,萬一唱得好了,今個兒的賞賜怕也不少。於是他一番思量,一一告誡弟子要仔細唱戲,萬不可出甚差池。
這頭戲班在緊張準備,這廂沈寧卻在屋裡睡得昏昏沉沉。兩個時辰過去,她才緩緩轉醒。張夫人連忙領著奴婢們為她穿衣洗臉,將她扶到榻上坐下。沈寧這會已經忘了早些張夫人說有戲班過來的事兒,坐在那兒不聲不響。
張夫人又不敢多嘴,正值為難之際,瀲艷端著一碗燕窩雪蓮粥走了進來。她這回也跟著東聿衡而來,卻是今日清晨才隨大軍抵達白州,一到便遵從皇帝旨意服侍於沈寧。她微笑著走進屋內,說道:「娘娘,奴婢給您端了粥來,您睡了這麼久可是餓了?」
「……我不吃。」
「可是娘娘,陛下交待了一定得伺候您用完一碗才行哩。」瀲艷有些為難地走上前來。
「我不吃。」一提皇帝沈寧就冒火,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氣再說一遍。
張夫人已是明白沈寧這些時日陰睛不定的脾性,忙說道:「瀲艷姑娘,娘娘既不餓,那便放一放,待娘娘聽了戲回來再用也不遲。」
沈寧這才記起這事兒。一早聽張夫人說的時候,她本不想聽,可又覺得或許能轉移注意疏導疏導,便勉強自己同意了。「他們來了麼?」
「來了不多會,已準備好了在外頭候娘娘的旨哪!」張夫人避重就輕。
沈寧豈知他們已枯等了許久,點點頭道:「那就出去罷。」
瀲艷見狀也沒辦法,吩咐左右為沈寧加了衣裳,扶著她出去了。
枯坐著的班主聽得管事的匆匆而來叫他們上台子,忙像打了雞血似的叫弟子速速整裝,還不忘再提醒一遍要扎紮實實唱好戲。
沈寧在戲台對面的高閣里坐下,叫了屋子頭的人一同坐下聽戲。
戲班早就被提點要求唱些喜慶的段子,打鼓老正敲了皮鑼,沈寧卻立刻頭痛起來。而後熱鬧的大鑼嗩吶一出聲,她就難受得按緊了額側。她不願掃興,忍了一忍,卻脫口而出:「別敲了!」
張夫人時時注意著沈寧動向,聽她這麼一說連忙叫人去喝止戲班,自己上前問道:「娘娘,可是段子不合您的心意?」
沈寧深吸兩口氣,才道:「太吵了……你讓他們別敲敲打打,唱兩齣安靜點兒的。」
她這話也是奇怪,唱戲哪有不敲鑼打鼓的?幸而這張夫人也是個機靈的,「那妾身叫他們清唱兩齣可好?」
沈寧聞言點點頭。
「娘娘可要選段子?」
「你選就成了。」
瀲艷在旁不由側目,這娘娘怎地變得這般古怪?
張夫人立即交待下去,惶惶不安的班主就像得了大赦,連忙叫弟子按上頭點的段子清唱。
旦生首先拘謹地唱了兩句,戲班弟子全都注意著上頭那神秘貴人的動靜,班主甚而連大氣不也敢出。
沈寧靠在椅上聽著聽著,又覺唱聲尖銳讓她難受,她想忍著聽完這一曲,可腦中疼痛愈發激烈,她猛地一掃身側小几,為她準備的參茶頓時在地上碎成一片。
「娘娘?」屋內眾人皆是一驚。
手臂隱隱作痛,沈寧比他們更加震驚害怕。她的教養、她的風度都哪裡去了!她只覺羞愧不堪,騰地站起來道:「我有些不舒服,多給他們些賞賜,就說勞他們白跑一趟。」說罷便轉身匆匆忙忙離去。
後頭的人急忙跟了上去,瀲艷不由壓低了聲音問張夫人,「夫人,娘娘這究竟是怎麼了?」
「妾身也無從得知,怕是娘娘傷口疼痛,故而心中煩悶。」
瀲艷眉頭微蹙,這睿妃娘娘分明詐死逃走,如今又重新出新在聖上面前,本就可疑,怎地還好大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