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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像是她魯莽之極的作法。東聿衡先是震驚,眼中閃過複雜,居然是她救了大皇子。當初分明直言妒忌后妃不願帶養二皇子,又為何捨身救下他的大皇子?這婦人……他感慨萬千地嘆了一聲。
豐寶嵐細看東聿衡臉色,知天家尚對沈寧有情,她應是一時半會死不了了。他接著道:「臣等自大皇子口中得知她便是睿妃娘娘,簡將軍與眾將商議,用了調虎離山之計,救下娘娘,重創敵軍。然而娘娘被救回時,已是滿身鞭傷,並且還中了媚藥,娘娘雙臂上的咬痕,皆是她抵抗藥性……」
「閉嘴!」東聿衡猛地一聲怒喝,周遭肅殺之氣暴起,面上已是陰沉之極。
豐寶嵐沉默許久,輕輕道:「娘娘烈性,幸而不曾遭辱……」
皇帝下顎緊繃,背著的雙手緊握壓抑著怒氣,眼中卻是毫不遮掩的嗜血殺意,「努兒瓴……克蒙豎子辱我妻兒,殺我愛將,此仇不報,朕枉為人君!」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豐寶嵐自知大戰在即,「吾皇息怒,臣等定為陛下鞠躬盡瘁,萬死不辭!」
「你也不必走了……」
「陛下。」萬福在外輕喚似有焦急,東聿衡眉角一跳,暫停了與豐寶嵐的對話,將人叫了進來。
「陛下,張夫人遣人來報,說睿妃娘娘不願用膳,甚而連藥也不喝。」
※※※
東聿衡大步流星地趕到沈寧院中,隱隱聽得張夫人與奴婢勸說之辭,步入內室首先卻見床下的香灰,撲鼻而來濃重的中藥氣味。
張夫人領著眾人跪在床頭,沈寧卻背對著他躺在床上。
「胡鬧,怎能讓娘娘側躺著?不知她臂上有傷麼?」他厲聲低喝。
張夫人見狀,立即告罪,「賤妾有罪,只是娘娘她……」她瞟一眼床上動也不動的人兒,欲言又止。
醒著麼?東聿衡上前,居高臨下地注視側身假寐的沈寧,凝視片刻向後擺了擺手,萬福會意,領著張夫人與閒雜人等一同退下。
一時寂靜,皇帝先是看了看了腳邊遮蓋藥漬的香灰,心思複雜地嘆了一嘆,輕輕撩袍在床邊坐下。
二人經了生離生別,再見面竟這等情狀。東聿衡頭回不知該說什麼,只默默凝視她的側顏,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還活著。唇角不合時宜地上揚。
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不該如此。他頓時抬手搓了搓下巴,張了張口又不知用什麼口氣說話,太柔和不足以平息他的怨懟,太嚴厲又覺自己太過苛刻。又沉默許久,他才粗聲粗氣地輕輕推推她,「行了,才剛醒就放肆胡為,究竟還有幾條命折騰?」
沈寧動也不動。
半晌也得不到回應,皇帝奇異地並不惱怒,還在揣測自己是否言語過厲,清咳一聲再次道:「寧兒,有什麼話喝了藥再講……」
「滾。」沙啞的聲音只冷冷說了一字。
東聿衡不可置信地瞪向她,緊繃地道:「放肆!」
聞言沈寧卻是一聲冷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求他別再惺惺作態。她現在可沒那精力與他虛以委蛇。
這便是她再見夫主的態度!東聿衡額上青筋都出來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不悅道:「你別只顧著發脾氣,朕也有帳要跟你算。這些待你好了再講也不遲。」
「……不必等以後,」沈寧掀了掀沉重的眼皮,「你現在一隻手就可以掐死我,趕緊動手罷。」早死早超生。
「哪個要對你打殺?」東聿衡心下懊惱,想對她解釋監牢之事,又礙於顏面開不了口,「朕若要你死還救你作甚?」她可知餵她服下的丹魚丸是世間僅剩一顆的靈丹妙藥,甚而能令死者復生!
丹魚丸是東氏皇朝流傳下來的秘方,其配方極為珍稀難得,多年才可製得一顆。此丸雖不能治癒不治之症,然而卻可使病者吊命續命,即便只剩一口氣在也能轉危為安,故而有令死者復生一說。
「哼……」沈寧掀了掀眼皮盯著帳角,無波無瀾地道,「誰知道。」或許他是想再折磨她一遍。
她這萬念俱灰的模樣讓皇帝一陣心窒,他知她心中有怨,可她大病未愈,怎能拿自個兒身子玩笑?於是他放柔了語氣,「朕……是朕莽撞了。」思及她的遭遇,勸哄的話語也說得更為順暢,「朕委屈你了,你……莫要傷懷,身子要緊。」
世上有幾人能讓九五至尊這般屈尊降貴地說話?偏生床上的病人人絲毫不領情,如泥雕似的一動不動。
東聿衡微微皺眉,傾前輕輕拍她,「寧兒?」她莫非又昏過去了?
誰知話音剛落,他的手便被一把拍開。
「別碰我。」沈寧轉身忍住渾身的疼痛,眼前黑了一黑,中氣不足地喝道。
皇帝僵在原處,面有微惱,「你渾身的傷!」
「你滾開。」沈寧閉眼喘著氣,倔強地道。
「沈寧!」
「快點把我打入天牢,趕緊的。」沈寧冰冷沙啞地道,「這回你又有理由了。」
分明那般虛弱,她的聲音卻依冷若冰雪,蒼白的小臉猶似覆了一層霜。她如今就像刺蝟張開了全身的刺兒,這哪裡是面對夫君與君主的態度,她分明將他當作了敵人!
東聿衡胸膛起伏,自個兒的好心成了驢肝肺,這婦人不僅不領情,反而還敢拿這種嫌惡的眼神看他?她好大的膽子!倘若她並非病人,倘若她並非病人……「起來喝藥用膳,這是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