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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鼓不用重錘,他應是能振作起來了。沈寧眼中有讚賞,「殿下何出此言?殿下為我抹藥,何來失儀一說?」
東明奕聽出沈寧的言外之意,頭壓得更低,低啞地道:「多謝娘娘。」
而後他以清水淨手,拭乾後再次為沈寧抹藥。沈寧凝視那有八分像東聿衡的臉龐,心中一聲輕嘆。
待東明奕為她雙臂細細抹完藥,沈寧道:「多謝殿下,明個兒便不勞煩你了,你怕是也需回營了罷?」他現在不能躲在後頭,他是東聿衡的孩子,他必須有承擔責任的勇氣。
儘管眼底還有一絲害怕,但東明奕依舊堅定地回答,「正是如此。」
「沙場無情,殿下還請萬般小心。」
「多謝娘娘提點。」
正值此時,門驀地被打開,衙門捕頭領著幾個差役沖了進來。
「放肆!」東明奕頓時喝道。
「抱歉,大皇子,小的是奉了張大人之命,來將此女子押入牢中。」
「什麼?」東明奕不悅地皺眉,「荒唐!娘、夫人犯了什麼罪?」
「這……小的不知,張大人只囑咐小的,此為聖上的旨意,不得有誤。」
「聖旨?」東明奕一驚。
沈寧卻是臉色不變,毫無異議地跟著捕頭走進大牢,卻看見豐寶嵐站在前頭,自個兒牢房布置得如閨閣一般,甚至還帶著些幽幽香氣,她撲哧一聲笑了,「寶爺,這可是你的傑作?」
豐寶嵐勾了勾唇,「您身份金貴,張知州也不敢怠慢。」豐寶嵐心中暗嘆,恐怕是天家對於她潛逃一事不能釋懷,沒有當即殺她就算好了。
「多謝。」沈寧走了進去,掃視一圈,無辜地對他道,「若是還有一張棋桌便更好了。」
「……我稍後遣人送來。」豐寶嵐嘴角疑似抽搐一瞬。
「那便多謝了。」沈寧坐上軟榻試了一試,嗯,還不錯。
東明奕也跟著他們過來,見沈寧似笑非笑,也不知她心中所思,他抿了抿唇,說道:「娘娘放心,兒臣與豐公子,定會為娘娘求情,請父皇開恩放你出牢。」
「不必了。」沈寧抬起頭,在昏暗的一點光芒中,東明奕只看見她那雙晶亮的眼。
「不必了。」她再次說了一遍。
儘管依舊語調平平,豐寶嵐依舊聽得出她暗藏的悲哀。
他竟突地想問清她一年前逃離的原委,但他忍住了,他知她定不會講。
可他的心居然有些憐惜這個女子,他覺得這樣的女子不該再遭受這樣的罪,但這是那人的聖旨,他也……無能為力。
豐寶嵐與東明奕走後,沈寧在榻上呆坐了許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倔強地不肯掉出來。
東聿衡,你真無情。
※※※
沈寧在陰氣逼人的監獄裡聽著囚犯的鬼哭狼嚎,蒙頭捂耳依舊輾轉反側,只覺頭痛欲裂難以入眠。
第二日天還未亮,已是一身甲冑的東明奕本打算與來接他的隨從往軍營而去,終是放心不下牢獄中的沈寧,掉轉馬頭到了白州監牢。獄卒哈腰弓背地將他引向沈寧的牢監,他透過木柵看背對著他蓋著軟被的女子睡得正香,心中暗鬆了一口氣,卻也無奈苦笑,她連在牢里也能隨遇而安麼?
讓獄卒打開了門,他讓隨從將熱騰騰的早膳送了進去,自己走到沈寧面前,喚了一聲「夫人」。
無人回應。
東明奕再喚一聲,背對他的人兒依舊紋絲不動。他心中不安驟升,道一聲「失禮了」往前跨步彎腰一看,只見她額前纏了紗布的烏髮濕透,眉頭緊鎖,卻是臉色潮紅,陷入昏睡之中。
糟了!「快請太……快請大夫!」
大夫與豐寶嵐一同到了,東明奕立即讓開了身叫大夫為其把脈。豐寶嵐先看一眼昏迷中似在喃喃自語的沈寧,不由也皺起了眉頭。
隨侍在一旁催促東明奕趕去軍營,東明奕置若罔聞,隨侍暗自焦急,簡將軍治軍頗嚴,若是時逾晚歸不能參加早練,加之黃逸一事……怕是大皇子也不能逃得軍棍。
豐寶嵐道:「殿下,若是回營還得趕早,此處由草民來照料便是。」
東明奕靜默片刻,而後轉過頭來,少年肅穆的表情竟然有些那人當年的影子,「豐公子,夫人便託付於你了。」
「草民知道了。」
這皇子似是變了些。豐寶嵐送走了東明奕,摸著下巴思忖了一會。還以為他會一蹶不振,卻也忘了他終是天家皇子,而且這睿妃娘娘看似亂來的法子還真派上了用場。讓他端茶倒水不過是想讓他遠離傷春悲秋,俄而每日見滿身創傷的她還波瀾不驚談笑自若,他也能潛移默化中感受這份堅強。睿妃果然達成了目的,只是……豐寶嵐看向依舊昏迷的人兒,她果真有那麼頑強麼?
大夫把完脈,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豐寶嵐只聽見八個字:熱疾甚重,傷病復發。
監牢自不是療傷養病的好地兒,豐寶嵐有意讓張知州通融將沈寧移至知州府。誰知張知州一臉神秘兮兮地對他道:「豐公子有所不知,聖上旨意下於末官,說此女狡詐,定要嚴加看管,若是因故逃了,他就要下官的腦袋哩。」
「可這倒底要關到什麼時候?」
「下官哪裡能知?只待聖上再下旨意。」
豐寶嵐的濃眉幾乎擰到了一起。
既然不能出獄,豐寶嵐也只得將就。他叫了畫兒進來貼身照顧,在她的牢里起了火盆子,讓大夫跟著獄卒同吃同住隨喚隨到,甚至不滿牢中犯人吵鬧,叫獄卒時刻讓他們閉嘴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