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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一顆心頓時被這淡淡一句話提到了嗓子眼。
在座大小嬪妃都覺古怪,不約而同地看向皇帝。
廣德帝卻是對身後萬福使了個手勢,萬福這才看睛貓著身子快步走進宮院的太監,忙過去接過其手中捧著的錦盒,在眾目睽睽下呈到皇帝面前。
東聿衡神情不變,讓奴婢打開錦盒,自己拿出一封書信默默觀閱一遍,再神情淡淡地折起丟回盒中。
孟雅道:「陛下,莫非是皇貴妃自積香寺送來的書信?」
東聿衡勾了勾唇,「正是,她說今個兒陪太妃聽了大師講了一日的金剛經,自覺受益匪淺。」他一轉念,讓人將錦盒送到皇后面前。
皇后微笑著拿了信件看了一遍,笑道:「皇貴妃想來頗有慧根哩。」
東聿衡笑笑沒說話。心裡卻罵這混帳東西愈發敷衍,一封信誰也能看。
插曲即過,東聿衡抬抬手,讓西門月繼續。
眾妃嬪心思各異,勉強才收了心思將注意力轉回抱琶女子身上。
西門月緊張地看一眼德妃,見她輕笑著點了點頭,才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平復了心思。
琵琶輕挑,歌喉輕啟。
本是漫不經心,皇帝卻聽其唱了兩句後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聽了無數歌伎吟唱,卻從未聽過這般悅耳的聲音,只覺一時仙樂奏開了人間花,渾身舒暢,美妙無比。
一曲即了,昭華宮一片安靜,仿佛連鳥雀都沉浸在這絕妙的歌聲里。東聿衡率先撫掌,叫了一聲「好!」。
西門月大大鬆了一口氣,下跪謝恩,露出欣喜純粹的笑顏。
東聿衡笑著問了她的名字年紀,轉頭對皇后道:「此女果真不凡。」
皇后說道:「這都是德妃一手教養出來的人兒,宮院寬闊,臣妾在殿內聽著似是更加悅耳哩。」
「哈哈,果真名師出高徒,朕記得德妃的歌兒也是極好。」
皇帝看向德妃,德妃起身微笑著行了一禮,「陛下過譽了。臣妾自認嗓音天生,月兒的聲音是世間少有,臣妾不能與其匹敵。」
東聿衡淡笑不語,而後他又讓西門月唱了兩首曲兒,皆頗為喜悅,賞了她許多賞賜,連帶德妃也得了賞賜。
下了筵席,嬪妃各自回了宮,東聿衡留在昭華宮就寢。
帝後二人坐在正殿中聊了會兒正經事,也嘮了會家常里短,多數說的是東明奕的事兒。
「明奕近日隨朝議事,言行處事頗為穩重,朕心中也是高興。」
「如此臣妾便放心了,臣妾也覺著奕兒自成了親後,便脫了往日毛躁了。」
「也是成了家,便大了。」東聿衡笑笑。
孟雅抿嘴而笑,而後想了想,說道:「臣妾看著皇貴妃將二皇子教得很好,臣妾看他也大了,陛下何不讓二殿下也一同隨殿聽政?」
東聿衡看了孟雅一眼,見她笑臉如常,只點了點頭,道:「皇后所言有理,晟兒既不去軍中,便讓他早些聽政也不錯。」
孟雅輕笑著雙手奉了茶給皇帝,「長公主及笄,明奕的孩兒也即將出生,其他的皇子皇女都慢慢地大了。臣妾有時還不習慣,只道這日子怎地過得這麼快,一眨眼臣妾就要當皇奶奶了。」
東聿衡喝了口茶,輕嘆一聲,「是啊。」
「說來不怕陛下笑話,有時臣妾睡迷糊了,早晨醒來,還以為是臣妾剛入宮那兒哩。」
皇帝看向皇后,只見她表情似是有些惆悵。
當年少年皇帝大婚,選中孟家嫡孫女孟雅為後,一時羨煞長陽嬌女。
大婚當日十里紅妝,自正南門進入皇宮。剛及笄的孟雅心中存著期盼與忐忑,不知自個兒未來是何等模樣。在昭華宮中被少年天子撩了喜帕,她看著自己英俊的小夫君,他微微一笑,她也回以一笑。
原以為自己慢慢地能適應這天下女人最尊貴的身份,也以為自己能慢慢地與少年天子融洽感情,誰知事實卻並非如此。
所有人都不在乎她這個皇后,只在乎她肚中是否孕育龍種,為這還根基不穩的廣德皇朝穩固根基。周圍的人都關注著她的肚子,她不知被逼著吃了多少所謂的補藥,與皇帝的歡愛也不過是一場痛苦的過程,直到她終於懷上龍種,她才如虛脫般鬆了口氣,但她那時年紀尚輕,看著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臉上漸漸浮出醜陋的斑點,她根本不能安穩入眠,每夜都從噩夢中驚醒。天子自她懷孕後就不再同寢,只白日偶爾來看一看她,盞茶不到便走了。她日益消瘦,吃了又吐,吃了又吐,依舊被奴才們逼著吃下許多東西。就在這樣的情形下,她生下了皇長子東明奕。舉國歡騰。她卻一蹶不振,甚至連孩子也不想看。
待坐滿月子,天子又到了昭華宮,她卻僵硬得如一條死魚。
孟雅到如今還記得那時的東聿衡輕輕放開了她,臉上浮出了一絲愧疚,他輕輕道,雅兒,朕對不住你,你若不想,朕便不碰你。成為朕的皇后也是你的命運,堅強起來。
那日東聿衡說完便離去了,許多年後孟雅才明白,那段日子對她是屈辱,對他何嘗不是?
但自那回起,東聿衡再沒有碰過她,即便來了昭華宮也是各睡一床。兩年後皇子長大了,後宮中開始湧進新人。她不覺難過,反而奇異地覺著鬆了口氣。就這樣眨眼過了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