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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言重,雲州窮苦,年年還需仰仗聖上隆恩才可過活,末官慚愧之極,大人所言,不是折煞末官麼?」游知淵一臉愧色。
「游大人何出此言?邊境荒蕪,人煙稀少,自是不比魚米水鄉,然而本官所見雲州之百姓雖衣著樸實,面容卻是精神,此為大好。」一個外有蠻族騷擾,內有山匪橫行的邊關之城,百姓為何毫無悽苦之色?黃陵皺了皺眉,突地想起一件事來,「本官還記得游大人一年前上表朝廷,秉上雲州山匪肆虐,請絞之,為何後來便沒了下文?」
游知淵心裡咯噔一下,「這……」
沈寧一奇,他不是在邊關麼?怎麼消息這麼靈通?
一年前一批悍匪游竄而至,占山為王,燒殺虜掠,還搶民女上山當壓寨夫人,只憑他知府里的十幾個衙役,哪裡是那群強盜的對手?那時的雲州不同今日,百姓麻木成性,自暴自棄慣了,若是自個兒家裡頭碰上了,哭天喊地地自認倒霉,不是自個兒的事,就拍著胸口暗道幸好。
若不是偏廳裡頭的那個女子……黃將軍今日所見,定是一年前那般模樣吧。
「游大人為何吞吞吐吐?」黃陵眼中閃過一絲異光。
沈寧呲了呲牙,游呆子可別說些不該說的啊。
「下官、下官……那時雲州來了貴人,才救了雲州於水火。」老實巴交的游知淵垂手,結結巴巴地道。
「哦?是何人?」
「她……是個隱士。」已發下重誓的游知淵只得撒謊。
「隱士?」
「游大人,出大事了!林校尉請您速去城樓!」外頭突地傳來差役緊急通報。
去城樓?莫非是戰事?黃陵與游知淵相視一眼,停下話頭匆匆而出。
而偏廳中的沈寧也隨即離開了府衙。
「克蒙國派使者議和?」站在城牆之上,中途碰上的東旌辰與黃陵等人看著城門下等待的克蒙士兵和盤膝坐在四輪馬駕輿車上的使者,以扇遮著日頭,眯著眼俯視。
「是,說是近年因大病肆虐,國內元氣大傷,景朝未曾趁虛而入,大汗感恩圖報,力排眾議決定與我朝恢復邦交。」
「哦……」象牙扇在石上輕敲兩下,東旌辰皺眉片刻,突地撫掌笑道,「這莫不是美事一樁?」
「六爺何出此言?」游知淵肅然問道。
「皇兄向來擔憂克蒙之族,如今蠻族自降,不是美事一件?」東旌辰看向黃陵笑道。
黃陵卻另有想法,「六爺,此事有待商榷,克蒙族來得太巧了。」探子報得克蒙族人已然恢復元氣,且遊牧族向來好鬥,此時來議和……他的臉色越來越沉。
游知淵聞言,心怦怦直跳,將軍所言之意……加之方才糧草一事……多事之秋啊!
子陵這是何意?東旌辰瞪大了雙眼。
「無論真假,似也不能拒之入內。」掃了一眼頗長的隊伍,黃陵眼下一片沉寂,若是拒之入內,他們便有堂皇理由挑起戰火,今日雲州便要陷入水深火熱,「游大人,請以兩國邦交不斬來使為由,限克蒙侍從在三十人以內。」
「是。」
待游知淵去準備交涉,黃陵突地憶起一事,正想叫住他,誰知游知淵先他一步停住回了身,走至他的面前,猶豫地道:「黃爺……下官冒昧,都城才到的糧草末官暫置在糧倉,不知是否妥當?」
這糧草不放糧倉,還有何處更妥當?東旌辰看他一眼,心想莫怪他被流放至此。
黃陵也看向了游知淵,卻是含義頗深,這知州,原以為只是個七品州官,不想卻是意外重重。
游知淵迎向他的目光,又稍稍垂首避了開來。
「游大人所思有理,不知游大人認為放置何處適合?」黃陵問道。
這一語確定了游知淵所頭所想,他猛地抬頭,對上黃陵沉著的目光,驚慮不知為何去了大半,眼前這位可是皇朝戰無不勝的威武大將軍!
「失禮,大人。」於是游知淵上前對他耳語幾句。
黃陵背手沉吟一瞬,點了點頭。
東旌辰不明所以,擺開扇子搖了搖頭。
游知淵匆匆下了城牆,一邊端正官帽,一邊思索著該如何接洽才是,一抬頭卻碰上靠在石牆上與守城差役說著話的沈寧,「李夫人。」他轉頭望了望上頭,見黃陵等人還沒下來,迎上前想與她說兩句。
「游大人。」沈寧笑著行了一禮。
游知淵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與她往外走去,簡明地將現下的狀況說與她聽,沈寧在城樓下的防禦口已經看見克蒙族浩浩蕩蕩的隊伍,也並不認為這時常來搶掠的民族會突如其來地遞上橄欖枝,然而她不太了解古人的想法不敢確定,現下聽了游知淵轉述黃陵的想法,應是合到一處去了。
「夫人,依你之見……」
沈寧笑笑,「震威大將軍在此,還需我班門弄斧?你聽他的就准沒錯了,不過如果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就儘管開口。」
聞言游知淵沉吟片刻,也只得點了點頭,快步與校尉商議開城門一事。
沈寧再回頭看了那輿車上的看不清長相的使者一眼,厚臉皮搶了差役正拴的馬,一路奔馳,路邊還聽到幾聲埋怨:「哎喲,李夫人,慢著點兒!」
「不好意思!」她帶笑的道歉聲飄在街道上。
這夫人,不好意思是個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