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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掌柜的和小二都暗自吞了吞口水,推搡著不敢上前,此時一冒失婦人自廊中衝出,眼看就要撞上前頭將要獻給皇帝的美人,而那美人似是背後長了眼睛,身形一偏,那婦人有驚無險,站穩了身子拍拍胸脯,一抬頭卻見一行異族高大男女側目而視,她頓時發起抖來,「抱、抱歉,奴家、奴家並非有意……」
險些被撞的美人冷冷掃了她一眼,轉身下樓。
這一幕插曲全然落入黃陵眼中,他不動聲色地看了那冒失婦人的背影一眼,異光閃過。
正午時分,衙門皇榜處貼出告示,九重深宮太妃病逝,皇帝純孝,悲痛不已,國師焚香告天,令百姓齋戒一日,戌時於河放燈祈福。
看榜處人人失色,甚而良善婦人血色失盡,雙唇顫抖直念阿彌陀佛。
「貴朝皇帝至孝。」努兒瓴在府衙中聽聞消息,淡淡對陪同的游知淵道。
「我皇宅心仁厚,厚澤蒼生,實為我朝之福。」游知淵有榮興焉。
努兒瓴抬起茶杯,吹開裡頭茶梗,「那麼今夜雲州百姓都要出城祈福麼?」
「非也,放燈向來是婦人之事,男子不便陪同。」
「嗯。」努兒瓴點了點頭,低頭優雅地品了口茶。
這日的下午似乎過得奇快,頂上的日頭像是被誰追趕,一眨眼便落了山下。勞作的農夫收了活,擺攤的小販收了工,各家的婦人叫著自家小孩,匆匆準備著祈福用的燈和香,戌時剛過,婦人們就領著小孩兒急急往城東郊外的起沙河走去,仔細一看有些小婦人眼兒都紅了一圈,似是也為皇帝失母悲傷不已。
前前落落半個時辰,出城的都差不多了,勞作了一天的男人們也管不得許多,留了門倒頭便睡。街道上一片清冷,只有院裡的狗時不時嗚吠兩聲,還有那斷斷續續的尖銳鳥叫之聲。
雲州城陷入死寂,知州府衙內卻還有聲息,努兒瓴大公頗有興致地與游知淵天南地北的閒聊,突地又說起今日祈福一事,「寶地習俗規矩頗多,孤自以為了解許多,卻從不知還有這放燈祈福之事。」
游知淵道:「大公有所不知,這放花燈一事景朝流傳已久,只是如今甚少提及罷了,想來是陛下孝心,不忍太妃受累,才令我等祈福。」
「原來如此。」努兒瓴瞭然笑道。
「下官冒昧,不知克蒙一族有何習俗?」游知淵畢竟是文官,見努兒瓴提及風土人情,他也趁著話兒問了一問。
「我克蒙只是未開化的蠻族,哪裡有那麼多講究。」努兒瓴勾唇一笑。
「大公過謙了。」
「不過倒是有一祭祀之法,想來景朝定是沒有的,孤倒可以說與大人聽聽。」
游知淵忙道:「願聞其詳。」
努兒瓴直了身子,倒是生出一點興味來,「我族真神阿達,傳聞在生時被母遺棄山野,被狼群叼去哺育,真神不吃狼乳,狼群靈性,拖了半死乳母回來,孰知真神不飲奶水,反吃自那乳母頸上流下的鮮血。真神便被狼群以人血養大,造我克蒙祖先,令我等身強力壯,馬上馳騁,克蒙一族感恩阿達,每年供以鮮血以祭。」
游知淵一驚。竟是血祭!
像是沒發覺他表情有異,努兒瓴繼續道:「孤出生之日與真神誕日相同,想是得了真神庇佑,孤事事順心,便愈發對真神崇敬,於是孤每次出征,都會以血祭之。」
游知淵驀地站起來,打翻了桌上茶杯也不自知。
「大人!」守在門邊的差役沖了進來,還未拔刀,努兒瓴身邊的小童隨手甩了兩片暗器,兩人應聲而亡。
游知淵頓時面如死灰。
「游大人不要性急,孤的話還未完。」努兒瓴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悠悠跨過兩具屍體踱至門邊,抬頭望向昏黃的月亮,唇角揚起了收斂兩日的噬血笑容,「這景朝,當是用一城祭血,真神才會為孤打開道路罷!」
瘋狂的屠殺之夜已然開始,游知淵被擒,守在門外的衙役們衝上前來與之纏鬥,卻全然不是對手,兩三招未過,便已身首異處,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之中。
游知淵哪裡見過這種場面,深吸兩口氣,卻連嘴唇都在顫抖。
「帶游大人來。」努兒瓴回頭邪魅一笑,一提氣飛上了府衙屋頂。
那冰冷小童鉗住游知淵的胳膊,出了門雙腳互蹬便帶著他飛了上去。
游知淵踉蹌兩步站穩,面色蒼白地瞪著腳下琉璃瓦片。
「游大人。」鬼魅般的聲音響起在耳邊,讓他汗毛聳立。
「孤今日心情極好,特准你親眼目睹這雲州城,是如何變成我克蒙最大的祭壇之處!」
似是回應著他的言語,孤寂的城中傳來幾聲悽厲的慘叫。
游知淵驚恐地大叫:「住手!」
努兒瓴揚唇輕笑,薄唇在月下似是沾了血色一般鮮紅無比,「游大人算是有心了,用了個好藉口讓婦孺離去,只是大人不知,這祭壇,孤是極不願用女子陰晦之血,游大人,應是幫了孤大忙了。」
「爾等欺人太甚!」怒火衝破了恐懼,游知淵憤怒地指著他,「我景朝向來無意與克蒙為敵,為何爾等一逼再逼!」
努兒瓴大笑,像是他問了個極為愚蠢的問題,「為何?為何?」他再次大笑兩聲,罵了一句,「蠢才。」
「主人。」小童上前,情形似有不對。殺氣猶在,殺聲卻漸漸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