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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哥,」沈寧向前一步,思及黃逸之事,喉中苦意蔓延,想向他交待卻不知如何開口,她帶了些許沙啞地道,「大哥身子可好?小妹聽說你因戰負傷,不知是否痊癒?」
黃陵知她心中所想,點了點頭,「多謝娘娘關懷,微臣無恙。微臣聽聞娘娘也曾被努兒瓴擄去,能平安歸來實屬萬幸。」他由衷說道。
沈寧渾身一震,「我……」她停了停,低頭自責道,「我沒能救得了黃逸,我……對不住。」
黃陵沉沉嘆息,道:「娘娘何出此言?一切皆是那克蒙蠻族的孽債,娘娘同樣受盡苦頭,怎須自責?」
此時東明奕趕來,眼裡閃過一絲痛楚,握了握拳跨入屋中。
「大皇子殿下。」
「黃將軍……」東明奕每每看到黃陵只覺愧疚,全因他的過錯,害得為景朝浴血沙場鞠躬盡瘁的威武將軍失了獨子!害得父皇失了未來景朝一員猛將!
沈寧深吸了一口氣,她與東明奕對視一眼,對著黃陵道:「大哥,黃逸他,是個英雄,挺直腰杆從容就義,他……沒受什麼罪……」
黃陵幾不可見地身形一顫,眼裡流露壓抑的痛苦之色。
東明奕的心重重一抖,他看向沈寧,沈寧也看著他,他閉了閉眼,儘量平靜地道:「是的,黃將軍,黃逸生前還有遺言,托我轉達給將軍……他說,來世,定再做大將軍之子!」
黃陵緊抿著唇角,喉頭哽咽。他沉默許久,重新低啞開口,「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復何恨?逸兒他……走得痛快,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沈寧垂下眼瞼,幾不可聞地哽咽吐息。
第85章
這夜註定是個不眠的慶功之夜。上至君王,下至朝臣,皆在阿爾哚這塊新征服的土地上大啖美食,猛飲美酒,看歌舞昇平,聽鶯嬌婉轉。東聿衡特赦文武眾臣可不顧尊卑,開懷暢飲。宴廳由此熱鬧非凡,杯盤狼籍。
盡興而歸的東聿衡半醉半醒,他乘步輿來到沈寧的院子,並不讓人通報,進了上房後擺擺手讓人全都退下,自己緩緩地踱進了內室。
他的唇角啜著笑意,繞過屏風正欲喚她,不意卻見沈寧獨自一人抱膝坐在窗邊,眼中的悲傷幾乎滿溢而出。
他的笑容凝在嘴邊,凝視著越看越心疼的婦人許久,他低啞地開了口,「寧兒為何難過?」
沈寧聽到聲音,猛地抬頭看他一眼,撇開臉生硬地道:「沒事。」
「再敢欺君朕就打你屁股。」東聿衡上前,用力扳過她的身子,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究竟發生何事?」
血淋淋的真相壓在心底抽空了沈寧的所有力氣,她竟然無法推開他。
溫暖的胸膛正是她現下最需要的依賴。她埋首閉了閉眼。
見她這般脆弱皇帝更是心疼,他緊了緊她,「說出來,朕給你作主……是因憶起了被努兒瓴抓去的事?」
沈寧動也不動。
「事兒已經過去了,乖兒,如今沒人敢欺負你。」他親了親她的發。
沈寧依舊不作聲。
「欸,明日午時朕要將那豎子五馬分屍,你可是想去?」他說罷轉念又搖搖頭,「場面血腥,你還是不去為好,省得回來又發噩夢。」
沈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沙啞地道:「……五馬分屍又如何?他死了黃逸也不能活過來。」
黃逸?原以為她是因自己遭遇難受,不想竟是為了黃逸。莫非她親眼目睹了他的死?皇帝的聲音低了一分,「黃逸已死,你再傷懷也於事無補,何苦來哉?」
「黃逸他……」沈寧推開他欲言又止,閉上眼就是黃逸慘遭蹂躪的面面,她怎麼能將這一切輕易遺忘!
「黃逸他怎麼了?」他聽徐翰回報是黃逸英勇就義,為何她似是有苦難言?
沈寧嘴唇顫抖,無力地搖了搖頭。
「乖兒,說出來,別憋在心裡。黃逸他怎麼了?你還有事沒對子陵講麼?」
輕柔的話語與溫柔的撫慰衝破了沈寧此時脆弱的防線,「我……我……」她再忍不住開了口,將一切的殘酷真相說給了東聿衡。
東聿衡聽罷,臉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陰沉得可怕。
「我不能阻止那個變態,黃逸他……我眼睜睜地……我……」
「噓,噓,朕在這兒,朕在這兒。」皇帝也是首次聽她親口說著被擄的遭遇,他不僅因黃逸的慘死而難受,也因親眼目睹這一切而至今痛苦不已的東明奕與沈寧而心疼。他聽聞東明奕被救回來後無法振作,卻是沈寧讓他恢復了精神,可那時的沈寧也是身心俱傷又有誰來撫慰?
「都過去了,寧兒,你與明奕為黃逸保存最後顏面,他泉下有知定是欣慰,你做得很對,」東聿衡親了親她的額,「難為你了,乖奴奴,難為你了。」
聽著東聿衡的柔聲勸解,深埋在心中的陰鬱似是打開了缺口,源源不斷地流露了出來。她抽泣著,將頭埋在他的手臂上,低聲哽咽。
「欸,想哭就哭出聲來。」
沈寧聞言,先是倔強地搖了搖腦袋,後而卻再無法克制地在他懷裡大哭起來。
他究竟該拿這個傻寶貝如何是好?皇帝憐惜地輕拍著她,喃喃輕哄。
正午時分,黃陵率一隊親兵與簡奚衍、東明奕在後山狩獵場秘密執行努兒瓴的死刑。已傷痕累累的努兒瓴被帶至刑場中央,頭手腳都被粗繩綁緊拴在馬背上。眾人皆肅,隨著黃陵一聲令下,已被炭火燒啞的努兒瓴嘶吼著在一陣馬蹄聲中沓無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