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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軒道:「早已叫王管家賞了。」
沈寧打量他一身綠沉畫竹新衣,笑道:「咱們二爺今個兒果真玉樹臨風!」李子軒與李子祺長相都隨了母親,溫文爾雅,只李子軒一雙桃花眼多了份風流。
李子軒輕咳一聲,「多謝大嫂美譽。」他是習慣了,就不知這宅子的奴才習不習慣她的口無遮攔。
沈寧沒發現不妥,問道:「咱們今晚吃什麼好吃的?」
「少不了好吃的。」李子軒一笑,與她一同入了廳。
因出門在外,祭祖祭神亦不必操辦,李子軒樂得清閒,讓廚房做了一桌好菜,給他與沈寧補補身子。
李子軒讓了沈寧坐首位,而後坐下道:「今夜長陽開夜市,你可想去湊個熱鬧?」景朝一年只開四次夜市,便是冬至、春節、元宵與皇帝萬壽。時至四夜,大街張燈結彩,鑼鼓喧天,舞龍舞獅,街頭賣藝應有盡有,各家各戶均可出門遊玩,甚至連大戶人家的深閣小姐,都可紗罩遮面跨出繡閣。雲州時地處偏僻,李子祺體虛不能出門,因此叫沈寧去她也是不去的。
「真的?那咱們去看看唄。」沈寧眼前一亮。
李子軒笑著點點頭。
春兒在一旁為沈寧與李子軒斟酒,沈寧道:「只我跟子軒兩人,你們不必伺候,自個兒吃酒頑去罷。」
李子軒道:「急什麼,待咱們吃完了再放他們頑兒也不遲。」
沈寧聞言,看了他一眼,也便笑笑作罷。
兩人喝了兩盅小酒,簡簡單單開開心心地吃了冬至晚飯,留了魚頭讓春兒裝起來,喝了茶消了食後,李子軒便讓春兒與毛大留著,其餘人等下去迎冬吃酒。
「他倆也還沒吃。」沈寧搖搖頭,轉頭道,「你們也去吃罷,我這會兒懶得動,等過個兩三刻再出去也不遲。」
春兒與毛大忙謝恩而去。
李子軒輕笑著搖搖頭,啜了一口茶,待室內清靜下來,他才道:「嫂嫂,這宅子是官家賜下的。」
沈寧意外也不意外,只皺了眉道:「你有什麼想法?」
李子軒道:「這賜封賜宅的先例也不是沒有,咱們李家不過是一商人之家,也沒甚特別之處,怕是陛下隆恩浩蕩罷。」他思忖許久,也不覺李家有何可得陛下另眼相看,也不是沒考慮過天家是否看上了沈寧,可那塊貞節牌坊是他親賜的,如今又封了哥哥嫂嫂侯爵誥命,若是再強搶寡妻,豈不是自打嘴巴,令天下所不齒?陛下非昏君,斷不會如此。只是天家賜宅定有目的,莫非……是皇后或是花婕妤希望將嫂嫂留在長陽?
沈寧沉默片刻,而後笑道:「那咱們又賺了。」
李子軒不想讓她操心那麼多,看向她笑道:「全託了你的福。」
第42章
沈寧是頭回看到景朝夜裡的繁華景象,不同於現代城市的流光溢彩,紙醉金迷,長陽街頭顯現的是一種熱鬧熱情,樸實而又繁榮的模樣。街上往來的行人不管認識或是不認識的,打了面照笑容滿面地叉手行禮,各自拜冬;道中有民間祭神的隊伍,所過之處都有百姓將手中水果扔於祭神鑾轎之上;街邊兒有賣藝的,有耍猴的,還有猜燈謎的,有唱大戲的……白日裡罷市的商家小販夜裡也重新開張討個彩頭,各式各樣的玩意兒看得沈寧心潮澎湃,她很久、很久沒有逛過街了!
想當初她每個星期都會與閨蜜去街上小聚,喝個茶,吃個飯,逛個商場。如今這麼簡單的事兒竟成了奢望,於是她把握住機會,與景朝一年才出來三個晚上的大家閨秀一樣,樂不可支地東逛西逛,見什麼都新鮮。惟不同的是,她不用那冪籬紗帽遮身。春兒勸了一回,沈寧只說,如今已是徐娘半老,便不在乎這些了。
歡樂地走走停停逛了一段,她在一個賣消寒圖的攤位上停了下來。
消寒圖是一種有趣的冬天日曆,畫梅花八十一瓣,自冬至次日起,日染一瓣,作記號以志陰晴雨雪,每九日為一九,至第九個九日為八十一日,冬盡春來。
沈寧向來喜歡這種小玩意兒,雲州的消寒圖只有兩三個樣式,長陽攤位上卻是各式各樣,上頭還附著九九之歌:
一九二九,相喚不出手。三九二十七,籬頭吹觱篥(bili);四九三十六,夜眠如露宿。五九四十五,家家堆鹽虎。六九五十四,夜中泗暖氣。七九六十三,行人把衣單。八.九七十二,貓狗尋陰地。九九八十一,窮漢受罪畢,才要伸腳睡。蚊蟲吃蚤出。
沈寧拿著三個不同模樣的消寒圖猶豫不決,只覺哪個都精緻,聞一聞還有香氣。取捨哪個都難。
「這個雅些。」突地眼前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指著中間一張,耳邊傳進陌生又似是熟悉的低沉嗓音。
隱隱龍涎香撲鼻,沈寧一驚,轉頭對上一雙帶著笑意的墨瞳,旋即看到一張意外的俊臉。
她欲言又止,話語在嘴裡打了個圈,「……冷爺!」
來人正是微服出宮的東聿衡。他頭戴白金答子暖帽,穿著一身檀色交領暗紋長袍,腰系黛色鑲玉帶,外套一件青蓮色寬袖直領對襟褙子,領口和袖邊繡著卍字邊,左襟繡吉祥如意紋,在絳紫緞狐狸里豎領鑲邊斗篷中若隱若現,好一派通天富貴。
東聿衡俯視眼前紅撲撲的小臉,再看她一身裝扮,嘴角勾笑。
沈寧作勢要跪,被東聿衡虛擋半空,「既叫冷爺,便不必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