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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瑄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卻轉言問:「夢淑還沒來嗎?」
潘恆反應了片刻才明白過來皇帝口中的「夢淑」是何人。
譚氏夢淑,育有一女壽和公主,位封昭容。
潘恆垂目,無聲無形地暗笑了下。
昨日的情形仿佛仍在眼前,譚昭容額頭被茶盞砸傷,便是有仙丹妙藥,也難在短短一夜間恢復如常。
「回陛下,昭容娘娘身體抱恙,今日不能前來侍奉了。」
要說皇帝病後這宮裡頭哪個是真心體貼,用心照料的,那就單數譚昭容了。
只可惜,太過輕易能夠得來的東西,世人大約都不存珍愛之心。譚昭容的這份真心,到底是拋到了江海,餵給了禽·獸。
白日裡頭,譚昭容前前後後地調度膳房,膳食近乎是一日一換,只求皇帝能稍稍多吃一口。到了夜裡,她更是睡也不敢睡,就算歇下,也只將將歇在外間兒,裡頭稍有些響動,都能把人給驚醒。
這般地耗盡心血,不顧一切,處處照料,般般仔細,便是他們這些近侍,心裡頭也不由感慨,若是誰家娶了這樣一房媳婦,怎捨得如皇帝般日日橫眉,時時冷對,稍有不如意,動輒便是言語侮辱,拳腳相加。
雖說照著皇帝如今的體力,戰鬥力還不足一隻雞,可架不住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麼著,一個是越發地驕縱,一個便是越發地隱忍。
陸瑄目光微閃,良久,卻是冷然一笑:「怎麼,朕是她的夫主,不過是說了幾句,稍加責罰,她就要和朕來做這副矯情模樣!」陸瑄撐著一口氣將這句話說完,心卻是越跳越快,頭也越來越暈:「把那賤人給朕召來......召來!」
蓬萊宮中里里外外皆是一片忙碌,譚夢淑被侍女攙扶著前來時,只見來來往往,皆是醫侍僮僕。
「昭容娘娘總算是來了。」潘恆滿臉的狼狽在見到譚夢淑之後稍見了些減緩:「陛下正等著您呢,奴才引您進去。」
照規矩,寢房裡是不允閒雜人入內的,既是召了譚昭容,那她身邊的丫頭隨從一概不許入內。
可眼下譚夢淑舊疾難愈,頭一陣陣地暈眩發疼,行動稍有不對,便開始一陣陣地泛嘔。
潘恆在旁瞧了半晌的熱鬧,自己指了兩個原本在此的香侍攙了她入內,他自己慢了一步,瞧著譚昭容帶來的那宮女滿臉的怨怒不平,心中亦是暗暗一嘆。
能怎麼著呢?各人有各人的命,做宮妃的,偏偏對著個涼薄人犯了「痴」病,這可就是神仙難救了!
「潘爺爺,求爺爺照看照看我們主子,主子昨兒的傷勢嚴重,太醫說了必須得靜養,如今靜養是不能了,可也萬萬捱不得再來一回了,求爺爺超生,求爺爺......」
「小丫頭啊。」潘恆將那滿臉糊著眼淚的宮女帶到了一邊兒,冷著眼靜靜看著她將臉給擦淨了:「這裡頭是什麼地界兒,是你能在這裡號喪的嗎?當心回頭救不了你主子,再把你這條小命給葬送了!」潘恆見這宮女嚇得縮脖子縮腿,面上稍緩,一擺手道:「昭容娘娘是主子,咱們也只有殷勤照料的份兒,甭想太多,有這哭天抹淚的工夫,學著機靈巧變些,究竟靠誰都不如靠自己不是?」
蓬萊宮裡的動靜直到過了午才算是徹底靜了下來。
薛素蘭持扇行至窗旁,眉眼之間,從前的乖戾瘋狂已經不覺遮掩。
蓬萊宮裡頭的消息,薛素蘭從來都不缺,再加上從譚夢淑那兒傳來的話,那裡頭的事,哪怕是再嚴密的她心裡也隱隱有數兒。
「譚昭容身邊的紫櫻過來問咱們討了些清心安神,活血化瘀的藥膏,奴婢聽著,探藥是假,只怕是想請娘娘照應照應她們昭容。」
「紫櫻這丫頭,也越發地自作主張了。」薛素蘭笑笑,回身看向茉雪:「那你說說,這個忙,本宮是幫,還是不幫?」
「娘娘心裡想幫,卻又覺得無從入手。畢竟......」茉雪笑笑,抬目道:「您便是有千般法門,也耐不住昭容娘娘一心所求,這樁事,您全然無法,說不得昭容還樂在其中。」
「不怪本宮素來信你重你。」薛素蘭含笑輕輕拍了拍茉雪的肩頭,目光一寸寸掃過她平實樸素的一張臉:「你真像是生在本宮肚裡心上的,每一句話,都恰好能對上我的心思。」
「娘娘心意並不難猜,奴婢只從本心而言,並無矯飾揣度。」
薛素蘭點點頭,沒有再說下去,她轉回身,靜靜看向窗外一片秋意蕭瑟:「本宮連自己都勸不住,遑論濟渡旁人了。」
夜裡依舊是譚夢淑在近旁守夜,潘恆反倒退了一射之地,在外靜候兩位主子的吩咐。
身後屋中一片沉寂,卻不似往日沉默得像是沒了人氣兒煙火。
想來如今皇帝病重,心思卻見了清明。這宮中誰可信,誰可托,他心裡只怕一清二楚。
只是有時人最難明白,最難掌控的便是自己的心意了。
也許皇帝自己都不曉得,他對譚昭容的信任已經到了這樣深重的地步。
二半夜裡,卻有柔儀宮的人匆匆趕來,言說壽和公主有些不好,還請昭容回去主持大局。
壽和公主陸婷,今年不過九歲,生而孱弱,長而多疾。這些時日譚夢淑一心照料蓬萊宮,對女兒多有忽視,連女兒身子越見虛弱竟然都沒有十分的警醒。
可這消息幾番輾轉方才傳入蓬萊宮中,到譚夢淑知情焦急的時候,幾乎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