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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她小大人似的嘆氣,江彤反而被逗得笑出了聲:「也罷,你既然想昭兒了,那回頭就尋個空閒,將她接回來陪陪你。」
女兒有孕,自然還是放在自己身邊最為妥帖,這幾日聶家那頭兒沒見有新的消息傳來,但她這心頭怎麼都難得安穩,必得自己親去瞧一眼才算是好。
蘇綿乖乖巧巧地一笑:「那敢情好,咱們家什麼好吃的都有,人也都是用老了的,我聽說女子有孕心緒起伏,而且極是艱難,此時若能得了家裡人的體貼呵護,才能安安生生地將孩子生下來。」
江彤執家多年,若是到了此時再瞧不出這裡的貓膩兒,侯府也早敗在她的手裡了。
「坐好了,好好說,到底出了什麼事?」三丫頭從不是個任性彆扭的人,即便是思念長姐,也多是會想著自己前去探望,斷然不會屢屢說出要將人接回府中的話。
蘇綿依言坐好,偷眼瞧了瞧江彤的臉色,心裡多少有些沒底。
「是不是昭兒在聶家出了什麼事?」
聽到伯娘語氣惶急,蘇綿也不敢再繞彎子來糊弄。她往江彤身邊湊了湊,拽住江彤的袖口,覷著她的臉色,慢慢地將聶家的事細細說來。
究竟已經過了一晚,過了最艱難危險的時候,此時聽來,江彤縱然仍舊心如刀割,怒火滿腔,卻到底還是能自持的。
蘇綿祈求地望著江彤,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如今長姐歸家,最能依靠的就是伯娘了,我也還有許多事要賴著伯娘,您要保重身子,別讓我們都沒了主心骨。」
許是有這麼個貼心的丫頭在旁勸著,又知道女兒如今算是暫脫了危境,江彤心口的憋悶竟慢慢緩和了下來,連日的眩暈頭痛也仿佛一併失了蹤影。
「今日廚房裡燉了雞湯,這會兒我陪著伯娘一道去瞧瞧長姐,好嗎?」
江彤匆匆地帶著侄女出門欲往棲霞院去,半道兒卻被家人急惶惶地尋了正著,說是宮中使者來了,府內上下都等著夫人主持局面。這下子江彤也不能丟下這一大攤子去瞧女兒,只得抑著擔憂焦躁,吩咐人擺上案,設著香,迎候天使來府。
今日宮中幾番往來,前頭是為著納徵,這會兒前頭的事還沒料理清白就又來了一撥,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蘇綿想了想,差了木槿去打聽消息,自己帶了雙福往棲霞院去給長姐送湯飯。
大約是歸了家,心有所安,蘇昭如今雖還是沒什麼精神,整個人卻已平和安心了許多。蘇綿看著她就著醬瓜吃了半碗湯泡飯,見她整個人都是一副倦懶模樣,也不欲再留著惹她耗費精神,便辭了她,一徑地出了院來。
木槿打聽了消息回來,正與蘇綿走了個對頭,主僕二人一番計議,蘇綿方才知曉今天宮使這一遭是為著什麼。
而今四海動盪,大魏究竟是個天·朝大國,想尋求庇護,往來交易的,自然要拿出自己的誠意來。
烏琅國的誠意之一,便是這些解語花一樣的貢女。
「奴婢聽說這些烏琅國的貢女姿容嫵媚,且人人手裡都拿捏著一樣絕活。」木槿攙著蘇綿慢慢走著,將自己得來的消息詳盡交代了清楚:「這次得了賞賜的一共有五家,其中只有咱們侯府所得的貢女最多。宮中賜下的這五人,管家暫將她們安排去了小竹軒。」
姑娘既要入宮,很多事總要與從前有所不同,這些事,總是要明白的。
將人當作籌碼交易,隨意賞賜,以彰榮顯,這讓蘇綿心裡很不舒服。且蘇家的男兒向來不納二色,皇帝將這些如花似玉的異國女子送來,還不知安的什麼心。
「從前,宮中也這樣賞賜過咱們府上嗎?」
「從前沒有這樣的事。」木槿前後瞧了一眼,與雙福對了個眼色,覺周遭並無耳目,才低聲道:「奴婢知道姑娘不喜歡這樣的事,但是宮中賜賞貢女,這到底是一樁值得誇耀的事,家中......從前並無這樣的殊榮。」
蘇綿悶悶點了點頭:「其他四家都有誰?」
木槿將其餘人家一一說來,最後才為難道:「這次宮中也賞了聶大人兩個烏琅國貢女。」
蘇綿腳下一頓,一張臉立刻黑了下來。
他們侯府方才與聶麟鬧掰,這還沒緩過一口氣呢,皇帝就轉手賞了聶麟兩個美妾。
而今皇帝眼線處處皆是,雖昨夜他們安排謹慎,處事小心,可那樣大的動靜,皇帝不可能絲毫不知。
皇帝前腳賞了侯府,轉頭又賜了聶家,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想讓他們息事寧人,當這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嗎?
這一手籠絡人心,恩威並施,手法並不高明,但也足以讓人堵心。
還有二哥和聶麟,他們仿佛還有事瞞著,有苦衷,有內情,是萬不得已,是百密一疏?
蘇綿頭痛欲裂,一時間無比地想要回到現代社會。她在外婆的呵護下無憂無慮地長大,遇到過的最煩難的事與如今相比,也仿佛都成為了雞毛蒜皮,不值一提。
而今她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謹慎,都要看看腳下是不是有致命的陷阱,有奪命的危機。
從前想來可笑、可怕、可惡的事在這個時代都是理所應當,處處皆是束縛禁錮人的規矩禮教。若想活下去,便只有忍痛將自己套進泥木殼兒里,縮手縮腳,挑筋斷骨,形如木胎。
命都不能由得了自己,何談快意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