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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郝老道不知是多一個破敗猥瑣的樣兒,也不知去哪兒搜羅得這樣一個人品不俗的徒兒來這裡同他一道兒坑蒙拐騙。
可惜了啊......承文眯了眯眼,心中更是警惕。
若此人一來就大喊大叫,以勢欺人,那反倒不必放在心上,偏偏他字字句句誠懇恭謹,便是自己深知底細,某一瞬間也生出了幾分遲疑錯愕。
正沒開解間,忽見雙福肅著臉,一身寒氣地走了過來,過來也不看對面兒的人,只對承文承武道:「已安頓好了,娘娘說了,既諸位大人是奉旨來見,那便都是知規矩,講禮數的人,太子殿下這幾日身上煎熬得不成,讓這些人動靜輕些兒,若是擾了殿下,那就別怪東宮的規矩不認人。」她說罷往對面瞧了一眼,微微皺眉與笑看向自己的付鼎道:「看什麼?沒聽到我在傳太子妃娘娘的話?你這是什麼規矩?」
「山野之人,禮數粗淺,礙了姑娘的眼,我向姑娘賠個不是。」付鼎說罷還當真鄭重一禮,眉眼間全然是一片誠摯的歉意。
雙福被這人攪和得滿頭不清,卻也不空受他的禮,只是覺著滿心彆扭,看他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雙福走後,承文心中稍平。
娘娘總算是回來了,只消此處有個不好開罪的女主子,這些人也就不好明里暗裡地使壞了。
東宮中自太子病發,便是日日湯藥不斷,這一行醫官進入寢閣之前,都以為其中大約是一股子的破敗苦腐味道,誰知一入寢閣,迎臉撲來的竟是一陣很清很淡的香。這股子香味仿佛還摻和著陽光的明媚,一嗅之下讓人心中恬然,心神舒愜。
眾人暗地裡交換了個眼色兒,接著便隨在付鼎身後,衝著帳中二位主子俯首叩禮。
「免。」蘇綿坐在床畔,自重重簾幕中望出去,見打頭兒的是一個身著道袍的男子,便知這應當就是郝允升的那位得志徒兒了。
這些醫官都是身有名位之人,偏偏都要跟從一個白身,可見郝道長之勢當真是如日中天。
這些人匆匆而來,為的是什麼呢?是開一劑新的害人的方子,還是要來確定太子的身體是否已受血珍珠之毒的侵染?抑或二者皆有。
那日她喬裝往宮中確定藥飲有礙之後,東宮便傳出新藥有異,太子久服傷身的傳聞。據說那時候陸鉞還在服藥之後大大吐血,幾日不醒。從那以後,陸鉞的舊藥便也暫時停了。
再後來,謝元察覺了血珍珠的根底,卻一時難以解除,只好先讓陸鉞空藥不服,待血珍珠的藥性稍緩,再加其他方劑慢慢調理回來。
如今陸鉞停藥已經有了些時候,算算時日,明天就該開始給他服用謝元臨行時所留的丸藥了。
偏偏這些人一刻也不肯死心,這就想著法子,忖著名頭的又翻了回來。
「血珍珠」的陰毒已經讓蘇綿心中警惕厭惡,如今再讓他們攪合,又不知要出了何種名目。
「誰是此次主診的醫官?」蘇綿一手隔著被子無意識地輕輕拍著陸鉞,搜檢著自己那點可憐的心機來防備這些不知根底的胡鬼亂神。
一鬚髮皆白的醫官站了出來,行禮進行了自我介紹。
蘇綿冷冷看了他一眼,淡聲道:「你們挨次靠過來為太子診脈,不過都要依著我這裡的規矩來。」她叫了一聲木槿,很快便有一小侍端著銅盆走了出來,木槿隨同在側,兩人一併站定在帳前聽候吩咐。
醫官瞧得滿頭霧水,等聽了蘇綿接下來的話,更是人人生疑,心心不安。
可再如何,這都是太子妃之命,且只是要求他們在診脈前仔細地洗個手,總歸不算什麼大事。
醫官們一一淨了手,排著隊有秩序地為陸鉞診脈,幾番過後,他們退到一旁自去商議,付鼎也淨了手,躬身趨前,跪於帳外,仔細診探。
良久,付鼎起身後退,站定之後出言問了一些陸鉞近幾日的飲食睡眠,得了回答,他略想了想,也不與醫官商議,自己就給了一個結論。
蘇綿本以為這些東西滿腹詭計,即便來了也不是真心探脈,誰知這個付鼎所言字字句句竟似頗切厲害,無一不明。
可他越是如此,蘇綿心中越是不安。
已知皇帝對太子多有忌憚,完全沒安好心,已知國師郝老道惡事做盡,手段非常,又已知付鼎身為郝老道的徒弟,卻醫術過人,言行有矩,器宇不凡,舉止有度。這樣一個陣容,這樣一群魑魅,他們對太子所存的可能真的是全然的好心嗎?
蠢貨害人,並無章法,心機駭人者若是慣於布局,那才是真正地教人反手無從。
蘇綿正想七想八,忽覺指尖一暖,她回首望去,見陸鉞靜靜地看著自己,神色鎮定從容,仿佛外間魍魎皆不過一陣微不足道的風雨,縱然裡頭裹刀挾箭,也不足一道。
她心中稍安,忽然也生出無邊的勇氣。
付鼎所言所行都像是一個全然為了病患考慮的醫者,可蘇綿不能不戴著有色眼鏡來看他。
她自知心機不足,便只能用最笨的法子來防備和守護了。
「小道來時,聖上叮囑,今後太子殿下湯藥必得由小道與醫官們日日親侍服用,唯有如此,方能及時看準太子殿下症疾反應,及時調和整頓,如此,就不至再像從前,待太子殿下身受十足苦楚方有所悟。」
蘇綿無聲冷笑,偏頭與陸鉞扮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