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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鬧,蘇綿倒短暫地忘記了周遭的環境,縱然無意中睜開了眼,也沒有再因目見而嘔得厲害。
再度起行時,蘇綿堅決沒有要陸鉞一直抱著她。
這些蛇蟲輕易不會近人,再往後路途還長,蘇綿不想要陸鉞處處地照顧呵護她。
他抱她時雖然仍舊輕鬆,可究竟人非鐵石,豈能無所疲累?他們已經趕了幾天的路程,蘇綿始終記著陸鉞所說的毒發的日期。
在那之前,無論如何他們都要趕到雪王墓中去。
蛇蟲越發地多了起來,原本只在夜間肆意橫行的東西居然漸漸開始在白日東爬西行。而且,這些東西仿佛越來越不怕人了。即便有著謝元特製的香包,可眼觀這些蛇蟲的反應,似乎對此忌憚不顯。
而就在外間風雪愈烈的時候,他們終於開始進入了這雪原的地下宮殿。
這座堪稱恢弘的地宮在雪原之上卻是毫不顯眼的。若不通測算,無有地圖,那要尋到此間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但在恢弘之餘,這樣的地方總讓人覺到一股幽深而神秘的沉重。
地宮多半隨天開而建,目所及處,亦有黃金燦爛,瑩瑩寶光,但這些奇珍異寶皆是這墳陵一隅,所雕所琢,亦是這位雪王殿下的昔日榮光。
並沒有人貿然觸碰這些珍異之物。究竟是雄主墓葬,其間機關暗道尚不分明,貿然行動,恐怕只有屍骨無存一途可行。
若是尋常時候,蘇綿大約也會為這些奇珍異寶而心生震撼喜悅。可如今,她心心念念唯有生於此間,不知下落的落月花。
財富巨寶不過身外之物,再沒有任何一個時刻能像此時一般讓蘇綿如此深刻地意識到生命的珍貴和脆弱。
距離陸鉞毒發不過三日而已,縱然他不說,蘇綿也能覺察到他的虛弱和僵冷。
夜半夢中之時,他甚至會陷入夢魘,哪怕最後能夠及時掙脫,也往往會掙得一身冷汗。
每到此時,蘇綿都會想起謝元說的,這一回毒發傷愈只怕是陸鉞最後一次機會了。
「此間之物不可隨意碰觸,雪王所贈另有藏處,除那之外,不可破壞此間一磚一石,一珍一寶。」岑湘站在一處石門前再次強調,最後道:「雪王待妻子至珍至愛,此處地宮便是他們魂靈所歸,此間雕琢事物也皆是王妃心愛,若稍有損毀,且不論神鬼之說,便只言此地機關,只怕便不會給賊人好果子吃,萬萬莫要行自死之舉。」
這些話岑湘不是第一次說,可面對富貴榮華,面對這滿目珍異,她不得不再三言說警告,免得驚擾了墓主安寧,破壞了雪王原本的這一份好意。
「有違令牽帶此間之物者,立殺無赦。」陸鉞淡淡的一句話為岑湘的這番警告結了尾。
岑湘鬆了口氣,有了陸鉞這句話,這一路上估摸著誰都不敢輕易犯禁了。
這位主兒說要人性命,那是半點假都不帶摻的,只消他開了口,不管是昔時兄弟,還是生死君臣,只要違令,便沒有第二個選擇。
掌兵無慈,掌國便更不能仁弱無定,岑湘看向陸鉞淡漠的神情,心道這樣總也是好的。
越往後行,所見便越是像尋常人家,並無半分陰宅之意。
有幾處修建得秀麗巧致,瞧著便像是閨閣之中的精妙屋宇。
「傳聞中雪王的妻子甚喜雅致巧麗之物,這些地方雖只是二人安身之處的外圍,但目之所見,也都是用心用情之所證。」岑湘在前引路,也略顯輕鬆地給一行人解釋了此間設置。
先頭的緊張和瘮骨之冷一時退去,望著這些秀致屋宇,蘇綿只仿佛看到了一雙璧人生死同歸之心。
「過了前頭那件石室,咱們今晚便徹底休整,再往後走,哪怕是地圖中也無指引教導,那裡才是雪王給來人設置的真正的歷練。」岑湘合了地圖,目中滿是堅定,也多有一些緊張的興奮和面對挑戰的不屈:「諸位只需謹記心存敬畏,行事謹慎,那便不會有生死之危。」
生死之危蘇綿尚未遇到,便先碰著了一樣真正的難事。
一入了夜,地宮之中仿佛能曬到外間溫柔的月光,可白日裡尚且一片溫柔情致的地宮在夜裡便顯出了一片森冷的猙獰。
白日為人間,夜晚見修羅。此間晨昏倒是甚好分辨。
夜裡的地宮極為寒冷,比蘇綿想像得還要冷很多倍,即便她身著厚重,也總能覺到一股滲入骨髓的寒意在一點點地侵襲心腑。
一行人都是平素歷練慣了的,這般嚴寒雖然難熬,卻也不算致命,但是這對於眼下昏沉難醒的陸鉞來說卻幾乎是一種致命的傷害。
他的身子越發虛弱僵冷,進了這地宮後,毒發的時日仿佛一下子快進了很多,蘇綿與他單獨留在眾人隔壁的石室,便是謝元診過脈後,也只能寒著臉說一聲無奈。
陸鉞毒發的消息眼下不可言說,即便說了,也無緩解之法。
「我有辦法,先生先回去吧,若是難以支撐我會喚先生過來。」蘇綿扶著陸鉞躺在鋪墊了柔軟緞褥的石床上,驚慌過後,她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些想法。
不論如何,內毒暫不可解,她卻絕不能讓這外間森寒真的傷著了他。
謝元是個利落人,見蘇綿眼下說得這樣堅定堅持,也便走出了石室,站在門外靜靜守著兩人。
緩解毒發的丸藥已經給陸鉞服下,蘇綿與他裹在厚厚的被褥中,周身也都挨著一個個暖暖和和的湯婆子,可他仿佛仍舊寒冷,仍不見多少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