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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嬤嬤說著搖頭一笑:「您看我,上了年歲,說話越發地顛三倒四,娘娘勿怪。」
「嬤嬤都是好心,我都明白。嬤嬤的話亦是金玉之言,我會記在心上。」蘇綿反手攙住她,見柳嬤嬤連連推辭,便退而吩咐雙福扶著她:「說一句沒規矩的話,嬤嬤是東宮裡的長輩,是皇祖母留給太子殿下的定山針,嬤嬤今後若有話盡可直言,若是我們還這樣客套來規矩去,只怕都要遠了生了,反倒辜負了太后娘娘的好意。」
一行人一面走一面閒閒說笑,頗有些觀風游景的興頭,蘇綿到了此時心中也漸安定。
宮中人事繁雜,她多思多慮,熬的不過是自個兒的心神,還容易被人引到岔道兒上去。左右已是如此,不如堅定本心,清明心思,好生守住自己想守的,哪怕只做成了一件事呢,那也是她的一片真心了。
此刻日頭已經漸漸上了來,自陸嫤被罰跪此處,便少有人自此經過,可暗中耳目卻是半點不少。
薛素蘭在御花園中慢慢游賞過,走時卻連一眼都未夾陸嫤,反是搭著身邊人的手,笑笑說道:「不自量力,貪心不足,整日裡淨想著要搶旁人的心,挖旁人的肝,這樣的人,縱然生來僥倖得了個金飯勺,可到了也不過是討食兒的命。到底是一身的賤骨頭,打胚子上就壞了根兒。」她轉臉看著傍邊兒的女侍,掩唇笑問:「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身旁的人哪裡敢搭她這樣的話,只能垂首噤聲,默默不言。
薛素蘭冷笑了兩聲,好沒意思地輕輕一嘆:「罷了,這會子也沒什麼有趣兒的戲,得趣兒的角兒,這宮裡可是一天比一天悶人了。」她沉下臉,攥緊了雙手,面上笑意盡斂,透著一股譏誚木然的森冷:「就像個活棺材,要把人的魂都抽盡了。」
說話聲漸遠漸沒,直至什麼響動兒都聽不清了,陸嫤方才頹然跌跪在地上,咬著牙渾身細細地發著抖:「賤人,賤人!」她恨得滿口裡都是腥甜血味,雙眼木木地盯著薛貴妃一行消失的方向,一面落淚,一面恨罵不已。
正陽宮將至時,蘇綿便已在心中默演著一會兒要行的禮數,正微微地有些緊張,卻見那日代皇后來家傳旨的葉容葉姑姑滿面笑容地迎了過來。
「娘娘在暖閣里等著小主子,一併留著說話的還有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和六皇子。奴婢引您進去。」
蘇綿含笑應了,一路向里行時,也在思量著葉容方才所言。
今日這個時辰方到正陽宮請安,正是為了避過六宮紛擾,適才見過貴妃,照說此刻妃嬪們早該各自散去,何以仍舊留於此處未曾離開呢?
德妃傅錦屏,淑妃梁敏,這二位皆是宮中高位嬪妃,當日伯娘提起她們二人也並未作詳細說明,只說這二人素來溫馴,服順中宮,並無違逆之處。難不成是這二位與皇后頗是交好,所以留到此時也順道與她聯絡感情嗎?
不及細想,暖閣已近在眼前。蘇綿深深呼了一口氣,舉步踏入閣中,照著規矩行禮跪叩,待她行禮行得頭暈眼花,身子疲累,這參拜大禮方才算是了結。
「好了,禮數都過了,這裡都是自家人,玥兒過來,讓母后好好瞧瞧。」
這聲音說不出的溫柔,說不出的明悅,蘇綿心頭的緊張為這份柔和倏然一松,面上也不由帶了幾分笑意出來。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這幾天辛苦你了。」皇后趙雲舒拉過蘇綿的手,頭一眼便被她的甜婉柔順揉搓得心尖兒發軟。
趙雲舒的手溫軟微熱,像她的聲音,包容溫柔。蘇綿掀目向她瞧去,只覺這位皇后娘娘雍容可親。
她的氣度沉靜,溫潤柔和,蘇綿說不上她有多麼美,可又覺著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舉動都帶著一股無可言說的讓人心折的溫柔。
溫柔到了極致,便難免軟人肺腑。蘇綿雖還未與她相處良久,卻已不免對她生出滿心的歡喜親近來。
「先見過淑妃和德妃。」趙雲舒半擁著她,笑看向立在幾步外的兩位麗人。
她先引她看過一個容貌嬌艷,言笑灑落的華服女子:「淑妃可等著本宮這位新媳婦良久了,只怕比我還要心急,好歹是我們小六年歲尚小,否則淑妃只怕要日日盯著、盼著兒媳進門了。」
蘇綿與淑妃見了禮,觀她雖明艷迫人,卻不見乖僻偏性,倒也略略鬆了口氣。只是淑妃身邊那個雙目圓圓,身形瘦弱的小孩兒教她多看了兩眼。
「還不見過你大嫂。」淑妃推了陸鋒一步,見他行禮行得有模有樣,才將算滿意地點了點頭。
德妃則是溫溫雅雅,從容不迫。她容貌清秀,只一身書香氣韻教人見之難忘。
總算是一一見過了禮,蘇綿繃著脊背落了座,瞧著柳嬤嬤親將她準備的食盒呈了上來。
「多久沒見過嬤嬤了。」皇后吩咐人給柳嬤嬤加了個座兒,方才感慨了一句,就聽淑妃笑道:「來一趟正陽宮還要將這一位老媽媽一併帶來,想來太子殿下也是多有不放心的緣故,可也是的,若是我們鋒兒今後給我討個這模樣兒性情的媳婦回來,那我估摸著也得一步一憂,萬不安心了。」
幾人一言一語,既不見外又沒顧忌,蘇綿被打趣得面紅耳赤,猶自強作鎮定,直等皇后出言解圍,她才算是把自個兒給逃了出來。
「聽說你方才在御花園外頭罰了人?」皇后吩咐人將食盒開了,又教人另換上茶,才慢悠悠地開口發問:「是不是有人不顧尊卑長幼,無故地冒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