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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元雖上了年歲,鬚髮皆白,身姿卻猶如一樹白楊,道骨仙風,瞧著像是隨時都要超脫俗塵,臨風而去。
他言行舉動頗有高士之風,灑脫不羈,無拘無束,見識廣博,言意深遠。蘇綿雖與他相處不多時候,卻已不由將此人當做了極要敬重的良師長親。想來凡俗中人得他一二提點,也總該十分受用了。
蘇綿一路不敢抬頭,只跟著身邊人的動作走走停停,前頭引路的不知換了幾個,待她彎腰縮背得幾乎全身酸痛後,才聽趙墨晗在身邊低聲道:「好了,可以松一鬆勁,沒有外人了。」
蘇綿頭暈腦脹地抬起頭來,還未看清眼前景象,腳下就不由趔趄了一步。趙墨晗緊著扶好她,嘆了口氣道:「你這身子骨不成啊,我家裡有幾套強身健體的招數,回頭我讓人送到你家去,身體好了,旁的事才能好。」
蘇綿揉了揉發脹的腦袋,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她現在這身體狀況的確不成,主要還是身子骨弱,不似她前世康健。
此刻屋中沒有外人,蘇綿才來得及四下望了一眼:「咱們已經到太子宮中了嗎?」
「到了,等一會兒就有宮人來迎。」
蘇綿一面應著,一面仔細去望,還小聲與趙墨晗交談:「聽說太子崇尚簡樸,不愛奢華,今日見了才知道傳言不虛。」
趙墨晗一時沒應聲,主要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太子表哥的確是不愛奢華,可就連他們這些家人也不知他究竟愛什麼。那個人清冷得過了,一直以來只是頂著寒風冷雨帶著眾人一路向前,從沒有放鬆,從不曾享受,縱是萬人之上,心中卻不知存了多少的艱難辛苦。
「你在外頭看著,有什麼事就隨機應變。」趙雲濤交代了兒子一聲,便帶著謝元蘇綿同宮人往太子寢殿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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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憐惜
元和殿後殿是陸鉞寢宮, 自出了方才那一間簡素的屋房,蘇綿便又重新躬身縮背,低眉頷首地鵪鶉狀前行。
一路不敢亂瞧, 直到鼻間滿溢著一股清苦的藥味, 不必旁人知會,她也猜到這便已經到了太子陸鉞的臥房。
「國公爺請自便,奴才到門外守著,只是這會兒也將到太子爺服藥的時辰,幾位醫官說話就來,還請國公爺快些, 人多,眼雜。」最後四個字, 這內侍說得尤重, 蘇綿心頭亦是輕輕一跳, 莫名地從中感受到了一股風雨欲來的緊繃不安。
耳邊傳來門扇輕合的聲音, 待趙雲濤發話,蘇綿才呼了口氣,慢慢地直起身來。
此時謝元已行至帳旁, 坐於床畔,趙雲濤湊上前照著他的吩咐小心翻動著帳中昏睡的人, 蘇綿一不通藥理, 二不便近身,便暫時停在幾步之外, 警惕地豎起耳朵聽著屋外響動。
帳中人被趙雲濤和謝元擋了個嚴實,蘇綿不好細看, 便先瞧了瞧屋中陳設, 也細細地嗅著空氣中複雜難辨的味道。
待將屋中一一看遍, 蘇綿未見太子,卻已不由在心中為他勾勒出了一副清冷淡漠的輪廓。
身處這世上榮華之巔,居於天下最為富貴堂皇的地方,他卻仍能如此約束限制自己,簡直讓人難以想像此人心志該有多麼堅定剛強。
蘇綿唏噓感嘆之餘想起往日裡家人對太子陸鉞的種種述說評價。
「文武雙全」四字說來簡單,可真要做成,且文成武備,又不知要歷經多少寒暑,耗費多少的心血心神。
一個生來便註定不凡的身份給他帶來的並不是一段無憂無慮的恣意人生,而是一場場心機謀算,一次次生死難關。一個人在這樣環境艱難長大,又兼長久忍受病痛折磨,卻沒有長成一個自私偏執,濫殺無辜的癲狂昏人,反心懷天下,不惜生死,以武安國,以文定·邦。
蘇綿靜靜立在當地,看著帳中朦朧身影,一時想到書中所述,一時又念眼前所及。一時間頗覺恍惚。
「玥兒,你來。」趙雲濤的話喚回了蘇綿的神思,她收斂心神,依言上前,卻見二人都是一副憂苦面相。
她心中一緊,聽趙雲濤道:「你先從太子身邊查起,細細地看,細細地尋,有絲毫不對都要說出來。」他說罷大約也覺自己這話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來說有些唐突,可如今事態危急,也只好一切從權。
趙雲濤與謝元一退甚遠,還體貼地避過身去,只一連聲地叮囑:「被褥衣物都要細探,此時不是講究的時候了。」
蘇綿應了兩聲,抬手將帳子挽起,系帶的時候她湊近一嗅,卻只聞滿鼻皂香,除了難免浸上的一點藥味,便再沒有其他的雜味道了。
帳中人靜靜地躺著,蘇綿打眼瞧去只覺這人身材高大,肩寬腿長,雖然難免病中消瘦,卻仍能瞧出如今這具病弱軀體昔日是何等英武風華。
想到趙雲濤的叮囑,蘇綿縱然猶有躊躇,也不得不咬牙遵行。
陸鉞的臥榻布置得極為樸素,里里外外幾乎無甚裝飾,蘇綿脫了鞋,小心地繞過陸鉞走上床榻。半跪下來的時候,她只覺這床板頗硬,幾乎硌人。她伸手略在膝上墊了墊,忍不住望著陸鉞嘆了口氣。
幸得帳中沒什麼奢華繁瑣的花樣,蘇綿很快便將床褥床帳,甚至連床柱都一一檢查過了。到了這會兒,帳子裡就只剩了一個太子殿下還未得查驗。
蘇綿提起神,謹慎地緩慢湊近了陸鉞,自然也不免將他的面容看得更加仔細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