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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綿此刻連抬抬手指的力道也幾乎沒有,她將自己的身子往浴湯中沉了沉,半晌也懶得挪一挪地兒。
孫嬤嬤見姑娘又耍賴皮,卻也不忍一再催促,只得一會兒摸一把浴湯,若是熱湯見涼,便必得把人從裡頭撈出來了。
孫嬤嬤正滿腹憂慮地想著心思,忽聞一陣壓抑驚呼傳入耳中。她先下意識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才目帶不滿地去瞧發出響動的木槿和雙福。
兩個丫頭像兩隻縮脖子耷肩的沒毛鵪鶉,乍著手,一副為難驚訝的模樣。孫嬤嬤再細瞧去,自個兒心裡也是唿得一驚,幾乎要當地跳起身來。
隔著朦朧簾影,太子爺以巾帕覆了雙眼,合手靜靜靠坐在輪椅之上。
徐嬤嬤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個兒掀簾而入與孫嬤嬤小聲嘀咕了兩句。
孫嬤嬤垂首望著趴在池邊,要睡不睡的姑娘,心頭一時間百味雜陳。
蘇綿不喜陌生人太過親近,徐嬤嬤早瞧出了這位姑娘的秉性,因此並不輕易靠前服侍。她望著浸了浴湯,膚如白雪,暈似紅玉的太子妃,良久,垂目輕輕嘆了一口氣。
佳人美景,世所難得,更莫說這姑娘美的像是白玉海棠,靈韻如水,甜得浸人心窩。
只消不是鐵石心腸的萬惡之人,誰又能對著這樣一個人,一顆心而無動於衷呢?
徐嬤嬤微微側首瞧著太子爺眼上白帕,一時間又覺好笑,又覺無奈。
裡頭很戴了妥帖,蘇綿困得幾乎要一步一倒,孫嬤嬤仔細扶著她,也沒出言提醒,只同著徐嬤嬤一道將人扶到陸鉞身邊,看著太子爺伸手將姑娘抱到了膝上。
他眼上素帕早已摘落,蘇綿窩進他懷中時倒是難得地清醒了片時,只是很快便被一陣讓她安心舒意的熟悉氣息所籠罩,她沒有堅持太久,自顧自地偏頭睡了過去。
陸鉞此前沒有這樣抱過誰,她貼在他的心口,窩在他的懷中,就像是完完整整,妥妥帖帖地嵌在了他的心上。
陸鉞不覺長鬆了一口氣,復又抬目望向孫嬤嬤等人:「今次且罷,再有下回,不必再侍於她身側。」
他的語調冷冷的,一雙眼幽沉森冷,攜著幾許涼薄的肅殺意味。
他自沉穩若山,也自鋒寒如刀。
孫嬤嬤尚且持得住,木槿雙福卻已是滿身冷汗,膝蓋發軟。
直到陸鉞離去,層簾盡合,雙福方臉色發白地跌跪在地上,忍不住嗚嗚咽咽地哭出聲來。
「今日就讓你們再哭上一回。」孫嬤嬤亦是面色蒼白,目中卻全是凜冽的堅韌:「你們覺著殿下的怪責是否有失偏頗?」
「沒有。」木槿當地穩穩跪下:「是我,是我和雙福太過疏忽,若是我們二人色色樣樣親自動手,哪怕是一眼不錯地察看,姑娘今日都不會遭這個罪。是我們沒能將嬤嬤交代的話放在心上,莫說今日不過一二責備,就是當下重重責罰,我也絕無二話。」
「你呢?」孫嬤嬤看向雙福:「是不是覺著委屈,覺著害怕?」
「沒有......我沒有......」雙福瑟瑟地抹了眼淚,雖猶自嗚咽不止,卻還是倔強著臉道:「木槿姐姐說得對,都是我的錯......我就知道吃,就知道偷懶,要不是我......嗚嗚嗚......」
孫嬤嬤冷著臉復又將二人細細看過,許久,她緩了神色,蹲身將兩人穩穩攙了起來:「這一次知錯了,就絕沒有下一回。方才太子殿下的話你們也聽到了,那可絕不是說假的,到了那時,不但我們和姑娘的主僕之情灰飛煙滅,就連這條性命也都沒有臉面保住了,明白嗎?」
「木槿明白,我也會看好雙福。吃一塹長一智,這樣的事絕不會再有下一回,若再有,我也沒臉再見姑娘,沒臉再回蘇家,請嬤嬤放心。」
孫嬤嬤點了點頭,自己雖也是愧悔滿腹,卻不能像這兩個丫頭一樣六神無主地只知道哭。她得記住教訓,得拿得起來,得管得嚴實。
「行了,你們兩人這會兒這樣,也沒法兒到姑娘跟前兒侍候,先回去理理心思,等緩過來了,再來當值,順道也好好想想,該怎麼才能堵上這東宮裡針對主子們的漏子。」
一出浴殿,蘇綿就有些了醒頭兒,她閉著眼迷迷糊糊地掙扎了一陣,一直到回了寢房,她才艱難地半睜著眼怔怔發呆。
蘇綿這回可算是被折騰了個結結實實。一想到貼身的衣物有了什麼貓膩,她就覺著全身上下都別彆扭扭地不舒服。
東宮這半日也不見消停,這會兒定國公和醫師尚未離開,就是在等陸鉞過去詳加商議討論。
但這會兒他也著實是撂不開手。
「嗯......衣服是哪來的?」蘇綿醒過神來頭一個關心的就是貼身的衣物。
陸鉞哭笑不得地將她的手合握了,溫聲道:「是新的,過了水烘乾烤過,別怕。」
蘇綿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又變成了一條沒有夢想的鹹魚。
「這次到底是什麼?你沒事吧?東宮其他人也沒事吧?」
「嗯。」陸鉞見她撐著精神一會兒一個問題,無奈地將她抱到床沿,哄她躺好休息。
蘇綿這一日過得慌慌張張,神疲力竭,這會兒被他一雙手穩穩地托放到床榻上,才後知後覺地有一點臉紅:「你可以叫醒我,你的腿還沒好全,總壓著不好。」
「知道不好,還總耍賴,嗯?」陸鉞看著她乖乖地躺回被窩,躺回他們二人的床帳里,心頭忽地一動,也生出了一些說不明的安愜來。